就算猜知他心中像也蕴着一份情义,却也只能藏着掖着,强自克制着自己,不能去触动那吓死人的禁忌,甚至连想想都是奢侈。
就在不久前,他们两个之间已经几乎不交一语,而她也打算割舍下所有绮念,不再心存妄想,却不料在这山谷中竟又起波澜,如今若再说放下,却是千难万难了。
纵然他是个奴婢,纵然两人身份有别,纵然不被世俗礼法所容,那又如何呢?
能这般想着他,念着他,便是种运气,心头也不觉发空了。
她心中带着几分感慨,几分羞怯,还有些许暗自的庆幸,只觉这辈子从未如此舒怀过。
想着想着,唇角不由便泛起了笑意。
这样子全被徐少卿看在眼内,他暗自一乐,便道:“臣心中有事不解,不知公主可能示疑么?”
她这才回过神来,含羞应了声:“什么事?”
“公主这般执意要留下来,是因为舍不下臣么?”
“……”
高暧不由大窘,纤腰一扭,别过身去,只觉一股热血冲上来,耳根子都红得发烫。
先前冷冷淡淡,突然间又转回了本性,口没遮拦的,难道就不知顾着女儿家的颜面么?
正自羞赧难当,腰间却忽然一紧,还未及反应,身子便向后倒入他怀中。
她“啊”的一声轻呼,待要挣扎,却被他紧紧抱住,手上推了几下,却敌不过那股力气,只好坐在他腿上,垂首不动了。
徐少卿俯下头去,慢慢贴到她耳边,轻声道:“公主已应了臣,却为何不答?还是说……这般不做声,便算默认了?”
轻柔间带着些温暖的呼吸喷在耳轮上,她身子不由一颤,赶忙别开脸,将头垂得更低,不敢应声,更不敢去瞧他。
却听他又续道:“原来公主对臣竟是这般情意深重,臣方才就算战死在这山谷中,也可含笑九泉了。”
高暧忍不住回头白了他一眼:“我是真心实意,没半点虚瞒,厂臣为何却老是戏弄人,总把些不正经的话挂在嘴边?”
他皱眉一寒脸:“臣冤枉,明明是在剖明心迹,哪里不正经了?公主这般说,臣这一刀两箭岂不是白挨了么?”
这话带着笑意说出来,听着便有几分无赖的意味。
她又羞又怒,在他怀中用力挣了一下。
“咝……”
徐少卿口中一声痛哼,像是被牵动了伤口。
她顿住身子,回头见他眉头紧蹙,赶忙歉然道:“弄痛你了么?”
他点点头,咬牙应道:“公主力气可真大,方才那一下比刚中箭时还痛得多。”
高暧不由又是一窘,暗骂自己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亏,却还是不长记性,轻而易举的便又被他骗了。
徐少卿脸上的痛楚一闪即逝,把眼觑时,见她羞怯无地的样子,暗自笑了笑,却也不再戏谑,双臂紧了紧,将她拥在怀中,只觉说不出的畅快。
“臣对公主也是真心实意,怎会存心戏弄?反倒是公主有些奇怪,每当臣说些肺腑之言,便就不言语了,让人还道是心中不喜,着实惶恐的紧。”
她一听这话,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竟望着他问:“厂臣的肺腑之言是什么?我怎么没听出来?”
他却有些始料未及,怔怔的愣在那里,心说这木讷的小性儿竟会问出这话来,可也真是奇了。
不得不承认,平素逗她的那些话多是出于玩笑,但内心深处却没有任何戏弄不恭的意思,只是一见她那沉沉的样儿,便忍不住想挑惹几句,引得她窘态百出,羞怯不已,便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如今,是到该坦诚而言的时候了么?
他望着她,眼底和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恢复了那一惯的冷凛之色,只觉有股冲动从心头涌起,话已在唇齿间跃跃欲试,随时都会冲口而出。
高暧原也只是顺嘴说出来,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他面色突然变得郑重无比,那双狐眸中虽不见了挑惹的笑,却莫名涌起股股暖盈的情意,仿佛要将她融化了一般。
这眼神让她一阵阵的心慌意乱,只觉其中蕴着些什么,像是自己想听到的,却又莫名怕得厉害,胸中怦然,手心汗涔涔的,身子也开始发颤。
眼见他唇齿微动,她顿觉脑中“嗡”的一下,下意识地便抬手封在了他口上。
刚触到那两片薄唇,浑身便雷击似的一震,想撒手撤回来,却又怕他真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死活也不敢松了。
徐少卿却也愣住了,本来那番情意便如溃堤之水,将要汹涌而出,却不料竟被这一下生生的堵住,顷刻间便又偃旗息鼓了。
眼见她满脸惊惧,却又眼波盈盈,羞不自胜,口唇上的纤手微微颤抖着,渗出的汗水和着幽香交融成别样的味道,令人怦然心动,便也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两人怔怔对视了良久,却未交一语。
过了好半晌,徐少卿缓缓抬手,将那只葱白如玉的柔荑轻轻拉下,捉在手中,不轻不重地□□着。
高暧一直昏沉沉的,这时才反应过来,见他微微张口,当即吓了一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他有些淡然地说道:“车驾已行得远了,咱们也快些上路吧。”言罢便扶着她站起身来。
“什么?”她有些懵然地问。
“怎么?公主难道想一直呆在这里?”
高暧脸上一红,这才省起两人还在山谷中,便点了点头。
转眼望着那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尸体,心想这些兵士不久前还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却横尸在这凄凉的山谷中,心下不禁黯然,于是闭目合十诵了一段度亡的经文。
“公主也不必悲伤,他们奋勇杀敌,无愧于家国社稷,待咱们回京师之后,臣定会向陛下表奏,在此树碑立传,以彰这些阵亡将士的功绩。”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却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