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一听可愁坏了,急道:“那该如何是好?我家里可不都是……”都是些兵大爷,个个身上带刀。
“幸而侯爷尚未曾定亲,这倒容易化解,只须寻一命中火盛的少夫人,所谓木生火,火又克金,定是夫妻相敬,美满和谐。”
林夫人心下安定些,又道:“这带火命的女子去哪里寻得?还望仙师指点迷津。”
玄玑子伸手一指,指向南方。便是往南边寻的意思。
林津听不下去这老道胡诌,什么木命火命的暂且不论,难道他自己还不晓得是怎么“病”的不曾?遂假作不解道:“仙师,小侯是个木命,要是娶一个带火的夫人,不是烧成灰了?”
玄玑子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女子属阴,先天中自带有阴柔水气,这把火是烧不着你的。”
“哦,这又是火又是水的,她就没把自己克死?”林津仍是不解。
玄公子面皮僵了僵,有些不悦,“五行相生相克,却不是侯爷这般简单揣度,所谓造化自有天定。”
“是以需请仙师为小侯解惑了。水象为坎,居西方日落之所,故外阴内阳,这水象的其实还是个火命。小侯惜命,怕烧。若要说女子相阴,阴者为地为柔,她命里该也不是带水,是带了土,居北方坤位。对了,仙师说得对,土藏金,故坤位的北境满是金戈杀伐之气,与我相冲,故此我这病因北境而起。但如此说来,这属阴的女子反而不妥了……”
林津犹自说着,林夫人气得咬牙,心道:女子不妥,你还真想要男子不成……看玄玑子面色越来越不好,忙喝斥道:“小津!不得无礼。”
林津委屈道:“母亲,难得仙师入世,儿子也想多沾沾仙气么。”
玄玑子语气淡淡,道:“侯爷聪颖,只是不知谦省,自掩其目,老道无论说什么,侯爷都听不进看不清了。”
林夫人听了此话,忙致歉道:“小津他年幼莽撞,失礼之处,还请仙师海涵。”又道:“只是,这南方又是何其广博,老身实不知仙师所指。”
玄玑子不悦道:“此乃天机……”又捻了捻那一把长而乌亮的青须,“待得时机成熟,命中之人自当现身。”
既然是命中有的,且无大碍,林夫人多少宽了些心。反正是南边的女子,不是宫里那一位就好。
林夫人便让林津好生休息,送了玄玑子出去了。临出门之前,林夫人又折返回来,叫近侍捧走了林津佩剑。
林津知道拦不住母亲,叫小刀跟出去好好与那近侍说说如何保养的话,自己却在房中生着闷气。
“神棍。”他揭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在是没即刻给他定下个张家李家的,但老道士这样一算,又是南边又是女子,母亲当了真,日后他同小初的亲事岂不是更多阻碍?
“神棍!”林津又骂了一声。
“神,棍!”月亮跟着学了一声,以为是自家主人又在教它学话了。
小刀送完林夫人同玄玑子回来,便听见自家公子与那只八哥恼怒的声气。想着那老道士装模作样的,小刀也觉得可笑。便道:“公子,老道士胡诌,不必与他计较。”
“神棍!”月亮抬了抬小小的圆脑袋,又喊了一声。
“你说得对,”林津在月亮脑袋上抚了抚,笑道:“这老神棍,本侯爷定然好好教训他。”
便吩咐小刀道:“找吴卓要些人,到郊外拦住那老道,打一顿结实的。”
小刀汗颜:“公子,那毕竟是玄玑子……”
“哼,玄玑子……”林津不屑轻哼,复又勾了勾唇,乐道:“他不是爱捻个胡子?扯了!”
小刀打了个寒战,快步走了。扯胡子,很痛吧……自家公子好可怕!
清风观主向来颇为人敬重,他一身重伤,闹到官署来,虽是端午,身为陵阳府君的李牧也不得不慎重对待。端午本是休假,但李牧一向忙惯了,商号的事交出去,便很少再回东城的李府,惯常都歇在官署中,俨然已是将官署作了家。
吴卓派人请他晚间去府上小宴,也顺便交待了打人的事。清风观主未必是好人,李牧不喜老道士神神叨叨,但也对林津滥用私刑颇为不喜。况且事情闹到官署来,百姓们看着,他不能不给一个说法。好在老道士并小童与车夫都教黑布蒙了头,不曾看清是谁下的黑手。
玄玑子满脸青肿,下巴上更是血糊了一片,一边说话一边“嘶嘶”吐气。“大人,这帮恶徒……嘶……竟然,竟然……嘶……一根一根扯了,嘶……扯了老道胡须……大人……”
“行了!”李牧实在受不住这老道讲话一叠“嘶嘶”声,终于出言止住他。想了想那一根一根扯胡子的情形,有些作呕,又感到下巴上发疼。
清风观主竟在陵阳城外遭人如此折辱,处理不好,这老道士不知道找多少人来参他。李牧虽不惧,却也烦得厉害。
可打人的是林津,这让他怎么处理?
李牧有心将此事当作一般的劫财案,可哪个劫匪会去拔了被劫者的胡子……李牧想了想,这件事,他或许得学宋相和和稀泥,找个本就有罪的人出来顶了。或者,问问岑季白有哪个看不过眼的世家想要抄了,清风观主身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借此便弄一两家下来。这样一想,李牧倒不觉林津此事欠妥了,此事倒甚好,甚好。
世家间牵扯颇多,李牧不得不用心思量一番。就连用晚膳时都在想着是将哪一家还是哪几家弄下来,而后,李牧不无遗憾的想,去年刚倒了周家、上官家,动静太大,眼下怕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因是想着官署的事太过投入,也就没察觉素念满手黏糯的小爪子在他眼前轻晃。见他一直不肯答理,小念儿生了气,“哇呜”一声大哭。李牧回过神来,连忙抱起孩子,不住哄她。
小念儿便还是举了小粽子,要递给他。李牧笑着尝了一口,见女儿亦是欢喜起来,也就将府君的公务放下了。
用罢晚膳,素馨先哄了孩子睡下。返身时,院中灯火明明,李牧同吴卓仍是谈笑浅酌,素馨便吩咐家仆再备些爽口的小菜。
见是妻子出来,吴卓赶忙上前几步扶住她,“你身子重了,慢些。”
素馨便笑道:“我是医师,还不知轻重不成。”
吴卓扶了她坐下,又有些为难起来,道:“不然,你还是先去歇着?累了一天了。”
端午佳节,吴卓自然有生意上应酬,往来节礼也都要素馨烦心。李牧想着,这两人确实该早些休息,而况素馨又是有身孕了。他便站起来道了辞。
“哎……等等。”吴卓将素馨交给仆妇搀住,这才赶过来,止住李牧道:“还有件事同你说。”
“何事?”李牧道。
“是念儿,”素馨接口道:“这孩子向来与你亲近,如今她过了两岁,大了些,有奶娘照看着,你将她接回去,家里也有些人气。”
“这叫什么话?”李牧笑道:“我一个大活人,没有人气了?”
吴卓扯住他,道:“不是这意思。你既不愿成家,这孩子大了,还能同你说些话不是?”又道:“是孩子喜欢你,若不然,也不舍得与你了。”
李牧明白这是为他着想的事,但乳母仆妇总是有一层主仆的间隔在,他自己又没有时间教养这孩子,养在身边反是害了她。便仍是摇头,拒绝了吴卓夫妻二人之好意。
吴卓便不再提这话。李牧不欲再饮,也就出府上了马车。白桦看他有些醉意,也没问他去哪里,仍是照例送回了官署。
到了陵阳府君的官署,檐下灯光并不明亮,只显着是有道颀长身影站在阶上。白桦仔细看了看,认出那人后,便向着车内报了一声。
马车停下来,却久不见李牧下车。外头久候的人索性上前打起帘子看个究竟,还当李牧是醉了。
但等这帘子拉开时,四目相对,竟长久静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