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后悔救我?”
“我从不后悔。救你无错,养你亦无错。如今,你的身家足以安逸一辈子。我亦安然。”
“安然?”心碎,没有风,落在那明媚的日头,被蒸干……人已空,空得连一口气息都寻不见,可为何还是痛……“你丢下我,安然;我没有你……如何安逸?”忽地一股酸楚,早就干了的泪又冲进了眼中,想起他的霸道,狠道,“我是该再寻个恩客去安逸?还是寻个小户男人嫁了?我是该往庙里去,青灯古佛,赎去今生的罪过?还是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一路风尘,掩去曾经的羞耻……”
“那是你的路。几年前你就能选,我从未多言,今日更无话。”
“你……好狠的心……”泪滑落,那么清,那么细,似那将要干涸的溪水……“你敢说……今生再不见我?”
齐天睿挑挑眉,“王土之大,也没大出天去。想寻一个人不容易,今生想不见一个人也不容易。偶遇,就是仇?”
“偶遇……”她含泪冷笑,“一个人女子,我如何立世?……若是有一日……我被人欺、被人卖、被人夺……你不闻不问?”
“问,鼎力相救。”
“若是有一日……我远行,再不归,你……如何?”
“我生意忙,不能送行。”
“若是有一日……我身染重病,不久人世,你……如何?”
“我非良医,怕是无力。”
一丝游气,终是散尽,看着他,前世今生都已惘然;她转身,轻飘飘的,留给他和那身边人,一个没有魂魄的背影……
……
实在是受不得那手上的痛,看着那失神的人儿,蹙着小眉像被霜打了似了,手下依旧不知把握,死死地掐着他,齐天睿只得背了人,牵了她往小花厅去。一脚将门合上,把人揽进怀里,“丫头!”
莞初回了神,立刻埋进他怀里,“……相公……”
“你这是怎的了?”
“她……她看着……都没了人形了……”
“嗯,瘦多了。”
头顶上的声音好深沉,莞初慌乱的心一时怔,抬起头,看他蹙紧了眉,她不觉小声儿就颤,“你……你可是也心疼?那,那还不是……”
从未见她如此惨兮兮、乱糟糟,齐天睿噗嗤笑了,眉头立刻舒展,一脸笑意,抱紧她好好儿地晃了几下,“傻丫头!跟我装贤惠没装好是吧?将才还心软可怜人,一会儿就又吃醋了!”
“不是……我……”
“好了,”他低头,重重地啄了一口那颤巍巍的不安,“她身世坎坷,性子又寡薄,一旦有人出手相助,如何能不依赖?一朝分离,难免大恸。”
“可我觉着……她果然是于你痴心……不像是对……恩客……”
“那可不,你相公如此风流倜傥、风华绝代……”
“呸!”莞初恨得狠狠捶了他一记,“她守了你这些年,你竟还说风凉话!”
他一挑眉,“女人果然就是不讲理!这些年是我养着她,真金白银,怎的成了她守着我了?她心痴,我就得一样回应?若是这道理讲得通,我都这么求着了,你怎的也不回应给我?”
“……嗯?”乱糟糟的人儿一时没明白怎么转了向,愣愣地瞧着他。
“昨儿夜里,推我推得那么狠!”他拧了眉,恶狠狠的,“若不是中衣儿脱了,是不是那针又扎上来了?”
一听他提昨夜,莞初立刻结巴,红成了苹果,“怎的……怎的又说那个……不知羞……”
他笑了,咬牙在她耳边,“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你敢。”
……
午宴开了,齐天睿一坐下就不痛快。男人女人未吃什么先饮酒,那笑声浸了酒意,越发肆无忌惮,似是落了醉红楼。丫头在他身边,齐天睿恨不能将她揣进怀里,掩了衣襟,藏得严严实实。
莞初看出他不安,生怕这阴着脸、拧了眉的模样引得韩荣德起疑,便在他耳边悄声儿道,“我不饿,往小花厅去等着你?”
齐天睿闻言忙点头,“好,把门关上,我应付一会儿咱们就回家。”
“嗯。”
莞初悄悄离了席,出了南边的厅门,一路走进了月亮门。园子小,花草又艳,挤得满满当当,强自争春,有些闹。小花厅就在眼前,拾阶而上,进了门,回身,猛地吓了一跳。门外一个失魂惨白的人,唇边含笑正看着她,是千落……
“千落姑娘,”莞初忙拱手施礼。
“莫与我装了。”千落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就是他口中那个,像小母老虎一样管着他的……夫人。”
莞初一惊,一时不知她所为何来……
“夫人,千落这厢见礼了。”
莞初看着眼前深深福身行礼之人,心中忽地略过一丝不安……
“自得知杜仲子就是他的妻,我就已然知道我今生无望。如何,敢与杜仲子争?”
她语声轻,轻得鬼魅一般。莞初闻言,轻轻蹙了眉,“千落姑娘,我原敬你痴心一片,此刻,方知他的无奈。”
千落微微一怔,“哦?”
“你与不与杜仲子争,与我何干?我是他的妻。你还有旁的话么?”
“夫人不必拒人千里之外,”唇边那一丝笑像结了冰,不动,也不收,她冷道,“我又有何身份来与你说话?只是,你我今生,为的是同一个男人,这便有不得不说的话。”
“千落姑娘,为人自重。莫因身世的无奈,做轻了自己。”
“果然是杜仲子,若非看透生死,小小年纪,哪能如此通透?”
“你说什么??”
“夫人,我知道你顽疾缠身,根本无药可医。多则三年五载,少则一年半载。”千落轻轻吁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透给他半个字,只是想跟夫人说,你若真心于他,何必如此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