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轻叹。
德妃只听这一声叹息,就羞愧欲死地捂了脸,竟是轻泣起来。
皇帝让众人退下,西门月想要下去安慰德妃也被他制止,摆手挥退。
殿内只剩皇帝与德妃二人,德妃不能停止哭泣,皇帝也没有下去安慰于她。直至半晌,德妃终收敛情绪,一面以帕拭泪一边哽咽地道:“陛下、恕罪,臣妾、失仪了……”
皇帝看她一眼,道:“往后不可如此。”
“是……”德妃难过地眨眨泪眼。
“行了,朕要回去了,送驾罢。”皇帝站起来,轻描淡写地道。
德妃也站了起来,却是不能克制地再次泪如雨下,“陛下,臣妾从不敢奢求宠爱,可您却是连一夜的怜爱也吝于施舍给臣妾么?”
东聿衡的动作顿了顿,才摇了摇头道:“德妃,你好生养育朕的皇子,朕也不会亏待你们母子俩。”
除了沈宁这个嵌入心骨的例外,皇帝对后宫依旧心如顽石。他不理会后宫女人的心思,认为既是他的后宫,他给她们舒适安逸的宫殿,她们就该安安分分地待着,更不许因沈宁而争风吃醋。
说罢皇帝离开,西门月等在外送驾。步舆出了平阳宫,皇帝微微皱眉,这些时日沈宁不在宫中,后宫也是用尽了手段。起初还不在意,现下却莫名地厌烦起来。
回了寝宫,东聿衡拿了沈宁的大作出来端详许久,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思渐渐柔和。
不知为何,皇帝今夜非常地希望自己的皇贵妃已回了自己身边。
她离开十几日,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因科举之事与其他政事所扰,将她每日行踪掌握手中也就安了心。只是今夜却全然不同于往常,似是心底没来由地蔓延出一股说不清道不理的思念,将所有的思绪全都赶之脑后,只剩下沈宁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倒是像极了她诈死的那会。
然而那时的他心中存有难言的痛楚,如今却是柔情满溢,无比欢喜。他愣愣地想着沈宁娇俏的神情,嘟嘴的模样,莹白的玉体,无一不使他陷入深深的想念,想立即去将她接回来,想马上亲吻她柔软的红唇,想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皇帝身子动了一动,张了张嘴,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居然一瞬间,相思成灾。
皇帝平复着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与冲动,他先是对自己皱了皱眉,而后却缓缓轻笑出声。
唉。
☆、109
王太妃收到皇帝派人送来的画卷,看上头竟是她与皇贵妃赏花的图景,一时心中喜悦,直对旁人道天家有心了。众人见老太妃高兴,也不断点头附合。
王太妃笑吟吟地看着自个儿在画中模样许久,又看向一旁巧笑言兮的皇贵妃,笑容渐渐淡去。
本是回了厢房的沈宁又被太妃派人请了来,她正纳闷什么事儿,却被太妃轻笑着让她欣赏桌上的画卷。
沈宁看清上头画了什么,一时心头惊喜交加,她不过是随意画了几笔逗他一笑,不想他居然回了这么一幅佳作来,并且场景还原度极高,好似他真亲眼看见她们在哪儿赏花似的……真想亲他一口。
王太妃看沈宁表情虽浅,但眼中是遮不住的喜悦之色。她拨了拨手中佛珠,轻轻摆手挥退下人。
沈宁一见这阵势,就知道王太妃要来真格的了,她不得不努力从飘飘然中回过神,再偷瞄画上一眼,又止不住地微扬了嘴角。
这家伙,不往她那儿送偏偏往太妃这儿送。安的什么心。
王太妃坐上榻,让她也一同坐下。沈宁依言,并撩袖为太妃倒一杯苦茶。
“天家怎地知晓哀家与皇贵妃赏花一事,是皇贵妃写信告诉天家了?”王太妃接过她奉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如话家常似的道。
沈宁轻轻一笑,点点头道:“正是臣妾,陛下孝顺太妃娘娘,臣妾每日都将太妃饮食起居禀于陛下,也好让他在宫中安心哩。”
王太妃稍稍一愣,道:“你有心了。”
“这不过是臣妾份内之事。”
王太妃点点头,道:“你的心意是好,只是天家成日国事繁忙,不必成日为小事叨扰了他。”
沈宁温顺地应了。
室内安静了片刻,惟有檀香绕绕,沈宁垂眉顺目,并不多发一言。
须臾,王太妃再次开口,“皇贵妃算来进宫也有几年了,哀家还不曾与你好好说说话儿。”
“太妃已是世外之人,臣妾这等凡夫俗子怎敢多扰太妃。”
“你心里头是不是恨哀家将你拉来这枯燥寡味的地方?”
“臣妾万万不敢,臣妾伴太妃清修这些时日,真真受益匪浅,欲罢不能哩。”
王太妃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哀家看得出你也是个有慧根的。”
“多谢太妃赞誉。”
王太妃看向她,露出温和慈祥的笑容,“哀家知道,你是真正孝顺哀家,每日晨昏定省,哀家也都看在眼里。皇帝的后宫里头,除了皇后与德妃,哀家最欣赏的就是你了。”
“臣妾不过是做了份内之内,太妃娘娘这般看得起臣妾,臣妾真真受宠若惊了。”
“这会儿也没旁人,哀家便与你说句心里话。”王太妃顿了一顿,“哀家是为了皇贵妃好,才将你带来积香寺中。”
“臣妾知道,太妃是为祛除臣妾身上血气。”
“这是其一,”王太妃看着她笑笑,“其二是为了天家去宠幸其他嫔妃。”
沈宁差点没能忍住,她……真的说出来了么?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哀家与你同是女人,自是知道女人的心思,你希望陛下一直独宠于你,不愿他去别的宫中,虽然有违妇道,但这是人之常情,哀家是过来人,心里是知道的。”
好厉害的太妃。这话赞不赞同都不行,沈宁有些惶恐地起身,“臣妾不敢这么想,是陛下他……”她也惟有将东聿衡推出来了。
王太妃轻轻点头,然而示意她坐下,从善如流地道:“哀家看着皇帝长大,知他从小就是这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劝不住。只是这几年哀家都看在眼里,却有些为你担忧。”她说着话,一直转动着佛珠,“古往今来,帝王独宠从不是件好事,宠妃也没个好下场。哀家今个儿就倚老卖老说一句,你如今站得越高,将来许就摔得越狠。你是个聪明人,你听得懂哀家说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