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浅知道他不是在说炸-弹,难受到哽咽。
最后四分钟。
……
庄浅在军区的时候曾经问过乔燃,为什么乔焱不肯留在国安局。
那时候,她隐隐觉得是因为自己,可是却害怕确认,因此也并不知道,乔燃当时没有说出口的答案是:当年她离开后,乔焱失魂落魄回到国安局,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做什么都难以集中精力,最终在一次解救被贩卖的行动中,他负责拆解炸-弹的时候……出了意外。
数百条幼小的生命,断送在他一瞬间的失神里。
因为乔焱一次小小的失误,‘海燕’特种部队的大半先锋部队尽数被炸死在邮轮上。
战士可以死,却不能死成这样一个笑话。
那失败的一役后,乔焱从重伤昏迷中醒来,却再也不敢碰触任何电子设备,当他留在特种部队,在铁血肃杀的特训中反复自我折磨的时候,只有乔燃知道:那个曾经嬉皮笑脸的少年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另一具行尸走肉。
如果这就是成长的代价,那也太过血淋淋触目惊心了。
直到庄浅再次出现,他开始逐渐有了从前的喜怒哀乐。
乔燃看着前方跪地痛哭的年轻人,渐渐湿润了眼眶。
最终,他没再徒劳劝说,安静地走了出去,安排人员撤退到海上。
……
屋内,表盘的滴答声还在继续,庄浅身上缠着的各种金属线中,剩下最后九种颜色线,乔焱取出了军刀。
九分之一的机会,能侥幸找准连接主电源的线路的话,便能让炸-弹计时停止。
倒计时两分三十秒。
“我还有一个让炸-弹停止的办法!”就在乔焱颤抖着手搏命一试的时候,庄浅眼中一喜,突然急切地抓住他颤抖的手,迫不及待说,“小焱,不用乱试,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保证炸-弹及时停止——”
“什么?”乔焱声音绝望。
“你来的时候看到岛上东边那处荒山了吗?就在距离这里一分钟路程的地方,那座山顶上有一个电子干扰塔——”庄浅惊喜地对他说,“只要有人上了干扰塔,调对了干扰频率,炸-弹内部的芯片就会受到影响窜电,到时候随便剪哪一根就可以让时间停止了……”
乔焱闻言呼吸一窒,然后眼神狂喜。
“你等我,小浅,你等我!”
他慌忙对她说。
庄浅咽下泪,笑着向他重重点头,松开了他的手,“那你跑快点,干扰塔在山顶,你上去了一眼就能看见——一分半钟后我就剪线。”
“嗯!”
乔焱起身疯狂跑了出去。
……
房间内又一次安静下来,激烈的滴滴计时声音中,庄浅目送着乔焱离去的背影,最后才慢吞吞将眼神收回来,看向屋内从头至尾都平静到沉寂的沈思安,笑得轻松,“你身上留了好多血,会死的吧。”
沈思安:“嗯,会死。”
庄浅向他伸手,软声说:“你过来一点,球球说它想爸爸。”
沈思安挪动着靠近她,然后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他一只手放在她圆鼓鼓的肚子上,感受着那里轻微的动静;庄浅惨白的脸就贴在他血肉模糊的胸口,在他的手触上她肚皮的时候,她咸涩的眼泪掉在他的伤口上,火辣辣通痛得似刀割。
庄浅哭着说,“我早就知道,坏事干多了不会有好下场的,跟你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
“嗯,是我不好,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沈思安轻轻给她擦眼泪,一只手绕过,紧紧握住了她满是冷汗的手,突然贴着她泪湿的脸沉沉笑了,轻哼,“一说谎就流汗的习惯,下辈子别再带着了,很蠢。”
说谎,她对乔焱说了谎,根本就没什么干扰塔。
下辈子,他说了下辈子。
奇异地,庄浅突然感到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
“我是认真的,”她缓缓抬起头,出其不意的,将自己干涩的唇瓣印上了他的唇,只是轻轻贴着,纯净到毫无暧昧,小声颤抖地说,“思安,当初我说嫁给你的时候,我是认真的;后来我说爱上你的时候,我也是认真的。”
沈思安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
庄浅被他捏得骨节泛疼,却一声没吭。
突然,她眉头一蹙,含糊地似抱怨地说了句,“小球球突然踢了我一下,你说它是不是在抗议,觉得我又在骗它爸爸了……”
沈思安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
还剩下一分钟。
庄浅看一眼表盘,抓起身侧的一把军刀,将身上九根金属线齐齐一抓,把刀对准了九根金属线,道:
“我的一生就是一场笑话,我不信命运,可我偏偏玩不过命运。”她笑容惨淡,“我曾经不屑一顾的人,曾经苦苦执着的人,最终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现在,我不想再被耍了。”
“我不想再被命运耍了,思安。”她眼中决绝一点点凝集,深深吸进一口气,笑着流眼泪,“我不想为了这九分之一的生存几率而颤栗,而恐惧,而惊喜——只要你一直在的话,我愿意死,不作抗争地死。”
因为从来不曾被幸运之神眷顾过,所以这一次,她不想再心存侥幸了。
沈思安眼眶泛红,双手揽紧了她,轻轻嗯了一声。
庄浅眉眼含笑望着他,手中锋刃倏地一扬,狠狠朝着那九条彩线一起切了下去!
连一丝生还的机会都没给彼此留下。
☆、第10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