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初,郑其英所率领的大军才吃了早饭准备拔寨,就遭了一次扰袭。及至午时用饭,又与那些滑不溜手的敌人遭遇了一次——郑其英已见惯不怪了,反正是不痛不痒的,他甚至都懒得次次去与齐靖安“打招呼”了,在他看来,保持行军速度才是回击敌人的最好方式。
不过,郑其英却也并不简单,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两次扰袭的强度比往日稍弱,敌人的停留时间也略短了些许,故而到了傍晚安营扎寨的时候,他也特地做了一些布置。
果不其然,夜半时分,“敌袭”示警声大作,郑其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床,抱着头盔和佩剑就出了营帐,嘴边挂着讥讽的冷笑——
“齐靖安!我令几十万弟兄枕戈待旦,就知道你今夜定会大驾光临!”
扰袭嘛,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而且不能太过深入敌阵,否则几万人马一旦被几十万大军包围,那可真是不妙了。
而这一回呢?由于郑其英提早做了些准备,所以齐靖安才一率军袭营,就被好大一群人呼啦啦地包围了,而且敌人还想冲散他们的锥子阵型,将他们这几万人像分肉饼似的、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吞掉!
“你也未免太自负了,真当我是傻子么?今儿非要你付出大代价不可!”郑其英特地纵马而来,就是为了在齐靖安的面前得瑟几下——憋屈了这么久,终于轮到他爽了,怎能不把握机会?
“哼,”齐靖安才懒得理会对方,他打马掉头,当即传令道:“前后军对换,全力突围!”
这几万兵马实是夏侯宣从西边带回来的,征战多时,训练有素,即使陷于重围也丝毫不乱,他们镇定地依令而行,调转马头就往回杀,势如破竹,仿佛敌人的包围圈根本就是纸糊的一样。
见状,郑其英真是气得牙齿都痒了,他虽也没指望过凭此一遭就能留下齐靖安的命,但至少应该把那三四万敌军留下一大半吧?
要是以十倍的人数优势都做不到这一点,郑其英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截住他们!所有人一起上!谁能为我取来大魏驸马的人头,重赏千金!”
原本郑其英还不想让整个营地都乱起来,齐靖安只是从一面突入,便也只是被十来万人从三个方向包夹而已。可眼看着大敌就要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而且也没受多少损失,郑其英一下子就火了,干脆让所有人乱糟糟地一拥而上,用人海战术淹没敌人!
然而便在此时,另一支骑兵忽然杀出,呈尖刀阵型斜冲过来——看那势头,当那“刀尖”与身处于“锥子”中心处的齐靖安相会合时,刚好能把郑其英连同他附近的十余万乱糟糟的兵马分割包围起来!
猎物和猎人的角色霎时就调转了,齐靖安当即下令停止突围,开始变阵,令两个锥尖的人马向中间聚集,相当于以最简便的方式将原来的锥子阵型转过一个直角,这样一来,齐靖安与自家心上人会合的速度会更快,而且郑其英身边的兵马也会被分割得更少——
“娘的,又给他们骗了!”
远远地眺见夏侯宣那熟悉的身影,郑其英真心快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但他甚至连喷出一口血的闲暇都没有,因为他必须在两支敌军会合之前尽量冲到十几二十万自己人的中间,否则就轮到他被包围了!
“所有人加快速度!”夏侯宣的一双锐目紧紧地盯住郑其英,近了,越来越近——他故技重施,把枪头弹射了出去,再一次伤到了对方,可惜还是没能夺其性命。
郑其英终究在千钧一发之际蹿出了将将合拢的包围圈,夏侯宣也不急着追杀他,而是与齐靖安会合在一处,将被他们包围的那一部分敌人杀得呜呼哀哉,然后扬长而去。
天亮后清点损失,北燕大军竟在一夜之间折了七八万将士,真令郑其英心痛得好像被刀子戳了一样。好在他的大军原本基数就大,直至这时也还剩下二十五六万兵马,尚且远远达不到一败涂地的程度。
真正重要的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往北、逃回故国,还是就在这平原上与大魏长公主决一死战?
因为昨晚发生的是一场夜袭,周遭黑漆漆的,还打得乱哄哄的,所以郑其英无法准确地判断出夏侯宣究竟带了多少人马来,只能估算着约有十几二十万人的样子——征西大军应该全在这儿了吧?这样想来,郑其英当即决定加速回返北燕,不与敌人硬碰硬。他相信自己只要越过了国境线,大魏长公主就不会追过来了,他也就能摆脱那对邪门的夫妇了。决一死战什么的,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事实上,郑其英想的不差,如果他真的回到了北燕境内,夏侯宣当然不会继续追着他打了,因为没必要去抢镇北军的活嘛——可问题在于,郑其英能回得去吗?
又过了几日,当郑其英率军来到平宁关下,惊见城关上忽然冒出一片黑压压的敌人,耳边还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再回头看看,尘土飞扬,大魏长公主领着骑兵堵了他的退路……
完了,完了,郑其英喉头一甜,真的吐血了。
此时此际,是大魏承平二十三年,腊月下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