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宣心念一动,干脆就杵在了营帐门口,不进不退,也并不走过去跟陈长清站在一边。
郭令珣目光锐利地斜扫过来,淡淡道:“右将军,方才我已下了军令,你跟左将军就留在大营里候命,我带着大军先行一步。”
夏侯宣还没说话,陈长清就急切地出言道:“大将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夏侯宣眼尖地看到陈长清垂于两侧的双拳攥得死紧,连青筋都爆出来了,透出一股狰狞的愤怒。
“我是平蛮大将军,现在正要出兵去平蛮……左将军有什么意见?”郭令珣把目光移回到陈长清身上,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方才那么淡了,其中似乎藏着一种特别的情绪。
“出兵平蛮?”陈长清咬牙切齿道:“出兵路线是什么?还有战略呢,粮草规划呢?”说着,他忍不住咆哮道:“这些你统统不跟我说,你当我是什么?是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的马前卒?还是驻留在大营里无所事事的火头军?!我可是圣旨敕封的左将军!我有权知道一切!此外你也没权力带走所有兵马!”
“我只带六万人,剩下的六千人是你们的,给我守好大营、守好粮仓。”郭令珣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营帐的门口走了过来——此时他已全副盔甲在身,走路的时候带起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给他的形象更添几分威严——他来到了夏侯宣的面前。
“右将军,”郭令珣紧盯着夏侯宣的眼,喝道:“让开。”
“大将军,”夏侯宣不闪不避地与郭令珣对视,此时他们二人的目光出奇相似,都是坚定而强势,他说:“粮仓已经全空了吧,还需要守么?”
骤然间,郭令珣的眼中精光爆闪,他将夏侯宣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所以这两日我已让人运了大部分粮草去往乌仑寨。”说着他话音一顿,续道:“粮仓里还剩一些米面,足够六千人吃上三天。”
郭令珣本来连一个字都不想解释,反正他走了以后,陈长清肯定会去清点粮仓,到时候自然就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却没想到夏侯宣的观察力如此敏锐,明明这两天他一直都在打猎玩耍,居然还注意到了粮草变动的事?连陈长清都没发觉!
但即便如此,也只值得郭令珣多说两句话,说完之后,他便毫无顾忌地伸出手,准备把夏侯宣推到一边去,然后出门去。
搭在肩上的手一看就饱经了战争的沧桑,而且力量很大。夏侯宣错开半步卸力,目光依旧凝注于郭令珣的眼,当对方蛮横而强硬地与他擦肩而过时,夏侯宣低低一叹,道:“戈壁上风沙大,令兵士们小解在布帛上并以之蒙脸,或有所助。”
郭令珣的手陡而收紧,夏侯宣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肩胛骨哀嚎的声音——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他依旧镇定地迎视着郭令珣因惊讶而瞪成铜铃状的双眼,说:“大将军,现在决定带我一起走,还来得及。”
☆、第三十二章 冤枉
此时此刻,郭令珣的表情已不是惊讶二字能够简单形容的了。他定定地看着夏侯宣,神情似悲似喜,又如恨如叹……就仿佛他是个沙漠中濒临渴死的旅人,却忽然发现路边有一颗蒙尘的珍珠卡在了石头缝里!那么他应该怎么选呢,是耗费宝贵的力气把珍珠弄出来带走?还是省下力气、继续朝着他印象中的水源地走去,忽略这颗珍珠有可能将会带给他的命运改变?
“可惜,可惜。”郭令珣松开搭在夏侯宣肩上的、铁钳一般的手,长声叹道:“若是早知道你有这般见识,我本可以……”只叹了半句,他就硬生生地住了口,或许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小辈面前失态。
“事情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夏侯宣眼神发亮地看着郭令珣,轻声道:“郭爷爷,解决威胁的法子有很多,玉石俱焚是最不值当的选择。”
“解决威胁?玉石俱焚?”郭令珣骤然间眉头一皱,复又松开,释然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原来你只是在套我的话!”
听闻此言,夏侯宣的表情虽然没有大变、仍是一派镇定模样,但他心里已然咯噔了一声,“郭爷爷……”
郭令珣摆了摆手,“当不起你一声‘爷爷’,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其实我才是始作俑者!而且时至如今,我心中都没有半分悔意!”话到此处,他的心态和气势都恢复到了最初的坚定蓬勃,一双虎目熠熠生光。
便在此时,帐外传来的号角声和战鼓声陡然转急,说明大军已经集合完毕、整装待发了——郭令珣闻声抬手、“哗啦”一下掀开帐帘,一只脚便跨出了门去——可他最后又侧过头来看了夏侯宣一眼,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平和善意,说:“虽然你没能猜出所有内情,但你仍是我所见过的最为机灵的年轻人,待我此番大胜归来,功劳一定算你一份!”话毕,他就虎虎生风地走了出去。
帐帘落下,挡住了夏侯宣凝望着郭令珣高大背影的视线,一时间,他心头竟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之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长清满头雾水地走过来,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也想抓住夏侯宣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咆哮着询问……但考虑到公主的身份,他终于还是放下了手,只以愤怒的目光来施加压力——“刚才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解释给我听!要清清楚楚!一丁点儿都不许隐瞒!”
夏侯宣看到陈长清的动作,下意识地抖了抖酸痛的肩膀,心里也同时泛出一股酸痛的疲惫感。他闭了闭眼,轻轻叹道:“陈叔叔还请稍安勿躁,大军即将开拔,我们先去安顿好剩下的六千兵马,然后我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