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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_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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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洛望着面前的小妹子,忽的哑然失声。

  “……我知道阿兄为了送我鹦鹉,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姬红萼红着眼圈道,“如果可以,我绝对不会将巧巧送出去。可我没有法子。阿顾表姐入住新居,我这个做妹妹的,总是该送一件迁居礼物的。但阿兄也知道,我的临波阁虽吃穿用物不缺,却都是半新不旧的,实在没法子送出手去。若是在长安,身边倒总还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但如今来了东都,却是没法子可想,你又不在,我思来想去,只好将主意打到巧巧身上。”

  她抬起头来,急急道,“我不想要阿兄生气的。我只是想着,阿兄若是知道我能过的好些,只会为我高兴,绝不会因着不是你帮的我就不喜。我心里实是将阿兄当做自己人,自己人是没什么不能通用的。阿兄若是生气,我便拼着让阿顾表姐不高兴,也去求她将巧巧还给你。”

  女孩立在山石旁木兰花树下,虽瞧着娇小楚楚,背脊却挺的直直的,孤清倔强,姬洛便是有千般的气苦,望着这般的姬红萼,也只得消了,“算了,”无可奈何道,“东西都送出去了,还怎么能要回来?”

  姬红萼破涕为笑,扑上来揽着姬洛的手,腻道,“雀奴,你待我真好。”她年纪稚弱,容颜秀美,这一笑之下,仿佛云破日出,雪脂花腻。姬洛瞧的一时呆了去,回过神来,不知怎的却又生了一丝恼火出来,粗声粗气道,“出来的久了,咱们回去吧。”

  “嗯。”姬红萼大力点了点头,随在姬洛身边,极是乖巧。

  兄妹二人沿着园子中的曲径走了一段,姬红萼忽的唤道,“雀奴。”

  姬洛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嗯?”

  “巧巧的事,不干阿顾的关系。”姬红萼道,“说起来,阿顾也是个可怜人,你别对她太迁怒了。”

  陶成园中湖光山色,是太初宫中的禁苑,大周几代帝王耗费了大量银钱修建,端的是精巧纤细,精致秀美。姬洛在路上行着,仿佛没有听见,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姬洛,神宗皇帝幼子,行十二,小名雀奴。生母周充媛,当年唐贵妃已经入宫,神宗盛宠贵妃。周氏乃太皇太后外甥女,本已经定下婚事,当日进宫给冯太后请安,在太后偶遇醉酒的皇帝……。只得进宫为妃嫔。太皇太后怜惜她,对他们母子十分照拂。

十公主姬红萼生母则是一个小小的宫人,当时神宗和唐贵妃吵架,赌气临幸了一个小宫人……这位姓谢的小宫人生下十公主姬红萼,受封才人。

因为当时后宫之中乃是唐贵妃的天下,之前的皇子皇女不算,此后异生之子只有这一子一女。贵妃对于皇帝“出轨”自然很不高兴,讨厌这对孩子。神宗受其影响,对此二人也很冷淡。燕王姬洛因为母亲的缘故受太皇太后宠爱,在宫中过的还不错。十公主过的比较凄惨,无父宠,生母身份卑微,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孙子孙女又多,顾不过来。可以想象境地!

第24章 光风流月初(之丹园上)

  时光如流水,转瞬间就到了三月二十。

  这一日是姚良女丹园邀宴的日子,天气晴好,剪剪暖风吹在东都少女的裙角鬓尖,不带一丝凉感,反倒有着淡淡熏人之意。姚良女一早从魏国公府出来,策着爱马火凤驰行在洛阳大道上。火凤是一匹神骏的西域牝马,乃当年皇太子的姬泽赏赠,毛蹄滑顺,昂扬剽悍,皮毛是漂亮的胭脂色,在洛阳大街上扬蹄飞驰,漂亮的胭脂色皮毛如同拉成一道劲弦。转瞬间将两个大丫头落在后头老远。到得丹园前,姚良女勒住缰绳,从马背上跃下来,见面前丹园园门高大堂皇,黧黑的檐角飞宇翘起,园门青石匾额上秀致的楷书篆刻着“丹园”二字。

  园门前花台上置着数十盆牡丹,有露珠粉、蔷薇叠、赛斗珠、种生黄、古铜颜、玉腰楼、美人面……每一盆皆有华彩之处,独自可称佳品,这样堆簇在一处,竟也无繁芜杂乱之感,反是铺成一片锦绣绚烂,令人目折。

  她瞥见花台上一株虞姬艳装迎风招展,花色红的极是鲜艳动人,花盘饱满,托在苍绿牡丹枝叶之中,颤巍巍的极是动人,不由眼睛一亮,倾身上前,想要捧起花团,忽听得身后一个少女含笑道,“姚家姐姐仙人之姿,这盆虞姬艳装都要羞煞了!”

  姚良女讶然回头,见一辆黑枣木双轴马车停在丹园门前,鹅黄衣裳的少女从掀起的马车帘子上下来,圆脸硕如满月,朝着她歆然款笑。

  “丽哥,”姚良女见着旧友,面上泛出惊喜之色,迎了上来,“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怎么……”

  许丽哥抿嘴一笑,“阿姚你办的宴会,我怎么会不来呢?”

  许丽哥乃是将作少匠许堂光之女,自幼与姚良女相识,二人关系极好。皇帝御驾东都,许堂光吊着车尾侍奉圣驾随行,许丽哥本是要一道前来的,却因着临行前忽然患病,只得将位置让给妹妹团哥。姚良女本以为这趟在东都是见不到好友了,只将帖子给了其妹团哥,没想到,许丽哥竟在这时候出现在丹园门前。

  许团哥亦随着从马车上下来,瓜子脸十分清丽,长长的睫毛轻睐,笑着道,“姚姐姐,阿姐是三天前到东都的,我想着姚姐姐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高兴,想要派人到魏国公府通知姐姐,没想到阿姐硬是不让,非要今天赶过来给姚姐姐一个惊喜,妹妹拗不过阿姐,真是没法子了。”

  姚良女咯咯的笑起来,拍着许丽哥的肩豪迈道,“没问题。只要丽哥你到了,就很好了!”

  许团哥跟在身后,瞧着二人相偕前行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道羞恼之色,很快隐去,平静的跟了上去。

  三位少女前后而行,一位米色衫裙、藕荷色锦半臂的女子从园门中迎了出来,盈盈笑着道,“小娘子们来这儿,倒叫丹园牡丹都备感荣幸了。奴是这座丹园的管事娘子,唤做枝娘。几位小娘子已经在莳花台上等候。三位小娘子请随奴家进来。”

  姚良女见这个枝娘面目修俊,人才出众,倒生了一点好感,点头道,“有劳枝娘了!”

  丹园乃东都名园,占地六百亩,植有二万六千余本牡丹。过门入庭,几位小娘子视野便霍然开朗起来,园景秀致,亭台楼阁如星辰棋盘错落在其中,高矮疏致,各有匠心之处。或据楼台转角之处,或栽鹅卵路畔,或倚水池山阁,一簇簇牡丹拢于苍翠枝叶之中,迎风摇曳,吐露芬芳,俱得精心照料,长势喜人,时而可见难得一见的珍品,如姚黄、魏紫、昆山夜光、赵粉、青龙卧墨池、娇容三变……,如半遮半露的美人儿,掩映在竹影芭蕉之后,绰约生姿。

  远远望见一处高台,董枚娘立在台上六角圆亭间,一身蓝色骑裳,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笑着道,“姚娘子可总算来了,众家姐妹可都在这儿等的久了!”董枚娘是河南尹董康成之女。河南尹是目前东都本土官职最高的官员,董枚娘在东都自是东都闺秀之中的领头者,今日着着一身宝蓝色裳子,料子明丽挺括,裁剪的亦是十分简单利落,立在丹园春风之中,明俏飒爽。

  姚良女颔首笑道,“我贪看一路的牡丹花姿,倒是来的迟了,还请众位姐妹见谅。”

  莳花台上的少女们都笑着福礼道,“姚娘子这般说,实是不敢当。”让着姚良女与许家姐妹坐下。

  这一日花会都是如今在东都中有名的闺秀,除了姚良女及董枚娘外,尚有勋卫中郎将杜从水之妹杜兴娘,洛阳令韩梓之女韩绵,左监门卫沈中郎沈安之妹沈紫嫣,东都考功司郎中魏子惠之女魏香,刑部侍郎曹耐之女曹美娥、东都刘氏的刘七娘子刘琼紫、太史令司缜之女司檀等人,一时间莳花台上莺莺燕燕,簇在花台周围环绕着的各色品种各异、花相富丽的富丽牡丹之中,端的是争奇斗艳,鸟语花香。丹园使女袅袅上前,将琳琅满目的时令瓜果一盘盘置放在花台洁白的桌布上,在各位小娘子面前的白瓷莲花盏中倾入五色饮子;

  枝娘领着使女捧了数个托盘上来,盘上盛放着二十多枝切花牡丹,笑道,“今日能得各位贵女降趾丹园,实是丹园的荣幸!小妇人特意择了些牡丹,送给各位小娘子赏玩挑拣。”

  众位少女面上都露出欣然之色,其时簪花为大周仕女习俗,名门贵女自小在家中就会接受教育,什么时令当择什么品种的花,花的色相如何品评高下,又如何与自己的衣裳发髻相配,都是高深的学问,需贵女们在闺中学的纯熟的。此时使女捧在盘中的切花俱都是新从枝头上切下来的花朵,品相完好,大小各异,尚带着新洒的露水之意。

  其中有一株大王红,花盘硕大,色泽纯正艳丽,最是珍贵不过;又有一株二乔,同花紫粉二色相嵌,瓣底带着点点墨紫色斑;一株御衣黄,色泽明媚,蕊心金黄,皎皎可人;一株黑牡丹,花盘玲珑,浓秣妩媚。其余盘中花亦是牡丹之中上品。

  杜兴娘上前立在花盘前,左右朝着众人张望一眼,笑着道,“这朵大王红花相最大,花色又最艳丽,想来最适合阿姚了!”捻了盘中的硕大醉颜红,簪在姚良女发髻之上。

  大王红为红牡丹中珍品,花盘硕大,色泽亦红的极正,历来为人称道,但闺中女子会择簪此花的人并不多,并无它故,因着这王红硕大明艳,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够撑的起来。若簪花女子气质偏于平庸,则簪这王红,气场便显的稍稍小了,会被头上簪花压下去,反倒做了花的陪衬。姚良女天生容色美艳,额头饱满,倒是相得益彰,此时簪了这株大王红,人与鬓边的硕大红牡丹相映,端的是艳压全场,灼烫着人的眼移不开去。

  许丽哥的目光充满赞叹之色,拍着手喜滋滋道,“果然只有阿姚适合戴这株大王红,这满场里除了你,还有谁适合呢?”

  姚良女抚了抚鬓边的牡丹,灿然一笑,笑靥生香,“各位妹妹别只管着看我,这儿还有好些花呢,也都择了心仪的簪上吧!”

  众女一笑,都称了是,便都各自择了盘中牡丹花。

  董枚娘簪了那株二乔,杜兴娘簪了御衣黄,许丽哥簪了睡鹤仙,许团哥簪了玉簪白,沈紫嫣簪了玛瑙盘,韩绵簪了烟绒紫、魏香簪了黑花魁,一时之间莳花台上争奇斗艳,人比花俏,花映人娇,真真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众女围着花台说话,魏香酌了一口白瓷莲花盏中黄色的江桂饮,笑着道,“今日咱们姐妹在丹园相聚,这五色饮虽好,口味却未免失于绵软。不如换了酒来,这丹园的桑落酒倒有些许名气,不如让她们上一些吧!”

  桑落是汝州一带所产酒酿,口感甘醇,劲道也颇清浅,很适合闺中女儿饮用,东都女儿惯饮此酒,众女都无异议称好。姚良女便转身吩咐丹园使女,“将席上的五色饮撤了,取桑落酒来。”

  使女柔驯应了,撤下五香饮后,换了一套琉璃酒盏,复奉上一桶桑落酒。

  碧绿的桑落酒斟在琉璃盏中,色泽澄澈清透。刑部侍郎曹耐之女曹美娥端起桑落酒,瞧了瞧上首姚良女美艳的侧颜。姚良女乃贞顺姚皇后侄女,素来受圣人宠,长安人私下说起,都说这位姚娘子日后多半是要入主中宫的。她心中有意讨好,盈盈笑着道,“都说王红是红牡丹中最艳硕的一种,我瞧呀,倒是不如姚娘子容颜娇艳。美娥趁着今儿有幸,在这儿敬姚娘子一盏,说不得日后怕是这个机会了。”

  这话说的有些怪异,许丽哥忍不住望了她一眼,奇道,“美娥你瞎说什么?日后怎么就没机会敬姚姐姐酒了呢?”

  曹美娥觑着姚良女,抿唇笑眯眯道,“我倒是想呀,只怕是,着到时候姚娘子已经进宫了呀!”

  大周皇后乃是圣人正妻,母仪天下,姚良女若真的做了皇后,日后与臣女便是有君臣之别,便是有机会同宴,这酒也不是再能够随随便便就敬的了!

  众女恍然明白她的意思,都扑哧笑出声来,拊掌称是。姚良女一时大羞,嗔了曹美娥一眼,“你可别浑说,圣人可从没有说过接我入宫呀!”话虽如此,面颊上却泛起动人红晕,脑后髻上醉颜红硕大花盘托着粉面香腮,眸中流动欢喜神采,艳丽倾人心魄。瞧的台上小娘子们呆了去,待到回过神来,便有几个小娘子在心中想着:瞧着姚良女这神色,谣传中说姚氏女封后一事,倒多半不全是虚影,倒是有几分痕迹的。心中对姚良女愈加谨然起来。

  曹美娥咯咯笑起来,“是我不好,说错话了,我便满饮这盏桑落,算是给姚姐姐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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