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中人自觉瞧出来了,两位买主不差钱,是大方的,就是对洛阳不熟,才不随意搭话,这样才显得高深么。让下仆跟自己聊多好,又能听到东西,又能做判断……贵人们就是有范儿!
他一个中人,无所谓有面子没面子,平日里跟大户人家下人打交道也习惯了,套路玩的极好,两位买主不理,他也没哪里不舒服,拽着蓝桥木同聊的热闹,只时不时看一看杨暄崔俣脸色……
很快,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佝偻着背,拎着食盒,眉头紧皱,苦大仇深的中年人,正是那位忠叔!
崔俣看了眼杨暄:你来还是我来?
杨暄不置可否,谁都行。
偏两拨人擦肩而过时,街上冲过来一匹马,跑的极快极疯,虽未伤人,可这速度——是人都知道躲着点。
两边路人往里一让,崔俣顺着人流,正好碰到忠叔的肩膀。
机不可失,崔俣嘴唇翕动,轻声道:“告诉彭传义,若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忠叔猛一抬头,看到崔俣的脸,惊的话都说出来。
崔俣冲他眨眨眼:“应了我那么多报酬,我可还没拿到呢。”
惊马过市,路人闪躲,声音嘈杂,崔俣音量压的极低,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忠叔能听到。路人很多人为避马挤在一处,他二人的擦肩相撞,也极是正常,并未引来任何注意。
忠叔看了眼四下,都不认识,可崔俣的脸,他却是知道的。只一瞬间,他就想起了河帮的惊恐日子……
那些日子虽然惊恐,可面前这个人的能力,却是不容置疑的!
没准他真的可以帮到少爷!
忠叔刚要说话,崔俣已经又随着人流往前走了,只留给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以及一个唇形,像在说一个四字地址。
忠叔拎着食盒顿了好一会儿,直到惊马过去很久,人群恢复以往,才站直了。他眸底闪过一道亮光,抬起的脚步开始坚定,整个人气质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三可客栈……三可客栈!
他要马上去同少爷说,有救了!
……
计划里的事顺利做了,崔俣眉飞色舞,很是开心,距离杨暄以太子身份回京,又进了一步!
杨暄走在外侧,替他挡着火辣阳光:“开心?”
崔俣重重点头,眸底有慧光闪过:“不出三日,那边必会传来回音!”所以怎么能不高兴?
想到这一切是为了自己,杨暄眸色更加温柔:“以后……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崔俣斜了他眼,没说话,不过意思很明确:现在你也没以太子身份回京,还不是一直陪着我?
杨暄修长眸底光华流转,忽的笑了:“你说的对。”
崔俣推了他一把,也忍不住笑了。
可惜好气氛总是不能保持太久,面前突然有人跳出拦住他们,确切的说,是拦住崔俣:“崔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杨暄第一时间将崔俣拉到背后,眸色戾戾,表情极为不善。
来人拱手为礼:“在下没有恶意,我家主子——”他指了方向,“在那处等崔公子。”
崔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不远处茶楼二层,窗子开着,有人正支头往外看,见他看过去,微笑着摆了摆手。
是越王!
崔俣瞳孔倏的一缩,下意识看向杨暄。
这动作并未带有任何暗示,杨暄却仍然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担心,他担心刚刚和忠叔的互动被看到了!
可这不太可能。这里离刚刚与忠叔擦肩的地方隔着一处角度极大的拐角,距离很远,而且他也没看到听到察觉到任何可疑的人。
这个,就是刚刚出现,直直冲着他们来的。
杨暄心里转了两下就明白了,冲崔俣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崔俣默默调整呼吸。
……没看到就好。
不管越王是无心还是有意,既然派人来拦,这次见面,就拒不了。崔俣微笑看着来人:“烦请稍候,在下吩咐几句便可。”
气氛一下子变的紧张,中人有些吓着了,他不知道面前站的都是谁,可半生在洛阳地头混,有些眼色是必然的。他束手垂头,不敢看人,也不敢说话。
“蓝桥,你同这位中人去看看宅子,回来与我讲说,可好?”崔俣似泉水清润,透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味道。
蓝桥是个傻大胆,才不被吓人,也不管主子为什么这么吩咐,但主子吩咐了,他就要去做:“好!我定看的仔仔细细,回来同少爷细说!”
“木同,你陪着他。”
木同看了眼拦住他们的人,又看了眼杨暄,眸色掩起,看不出其中波澜:“是。”
三人离开,崔俣才看向拦住他的护卫:“烦请这位大人带路。”
“不敢。”这人伸手引了个广告,也不在前带路,而是站在侧里微微落后一点,好像提防他二人丢了似的。
杨暄面色沉黑。
崔俣握住他的手,待他转头来看,又送了灿烂微笑,以示安慰。
杨暄……表示,确然被安慰到了。
三人一路无声,很快走到目的茶楼,抬阶而上,来到二楼包厢。
门一打开,里面并非越王一人。
越王未戴金冠,也未穿皇子常服,只一件寻常款式青袍,与一知天命年纪的老者对坐。这位老者身上衣物款式一般,与这街外的达官贵人相仿,可衣料却是不斐,暗绣金丝银线,是种低调的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