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此事已是触犯了刑律,明日便将宁渊送到京兆尹衙门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宁如海沉声出言,已是下了决断。严氏见状,掩饰住眼底快活的神色,嘴里却依旧道:“渊儿还是个孩子,当真要送到京兆尹那里去吗,听说那衙门里刑具像流水一样,若是渊儿出了什么事情,我回去该如何向唐姨娘交代?”
“你不用交代,他这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可宁如海这句话还没说完,却忽然被宁渊打断了。
宁渊脊背挺得笔直地站在那里,“父亲,俗话说得好,捉贼要拿脏,定罪也是要讲证据的,这半点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却要给孩儿我定下损毁朝服的罪名,孩儿可担待不起。”
“三弟,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你又何必在否认呢,在这样下去说到底丢的也是你自己的脸啊。”宁蕊儿痛心疾首道:“那朝服是你去取的,又是你带回来的,从头到尾就在你的手里,现在却变成了这模样,不是你做的,难道还另有他人不成?”
“如长姐所言,这朝服是谁去取的,便是谁损毁的了?”宁渊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在宁蕊儿困惑的眼神中,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道:“统领夫人说得这般笃定,我却是再听不下去了,总要替宁兄说两句公道话才好。”
话音一落,便见着一华服贵公子面色不善地迈步入了正厅,见着那公子,一屋子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宁蕊儿更是不自觉道:“景世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自然是宁兄请我来陪他说话叙旧的,因为不想惊动太多的人,便没有通知韩统领和统领夫人,怎的刚来就看了这样一场戏。”景逸眉头微皱,将宁渊嘱咐他摆出的表情做了个唯妙唯俏,直视宁蕊儿道:“统领夫人,你方才说了什么,我在外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宁兄顾着我的面子没有坦诚出来,可我却不想让他受委屈,实不相瞒,这装衣裳的锦盒,是我替宁兄去三翠堂取来的,又一直放在我的马车里,直到入府的前一刻才交予宁兄,那样短的时间里宁兄根本没机会动手脚,按照统领夫人的说法,难道将这朝服弄成这般模样的,是我景逸不成!”
景逸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做足了一副打抱不平的派头,直将整个厅里的人都说得傻眼了。
是啊,宁蕊儿适才在宁渊的引导下,的确说了谁取的衣裳,便是谁弄坏的,天知道景国公世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蹦了出来,信誓旦旦说衣裳是他去取的,难道宁蕊儿要调转枪头,说那衣裳是景逸弄坏的吗。
恐怕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没那个勇气将景国公世子拖下水。
此时宁蕊儿心里已经骂开了天,她对宁渊和景逸有交情的事一无所知,同时她也忽然领悟到,原本应该只有一个破口的朝服变成了一堆碎布,定然是他们两个沆瀣一气的杰作,可现下她能怎么办,难道她真要说是景逸弄坏的朝服不成,其他暂且不论,只怕“景国公世子蓄意弄坏禁卫军统领朝服”的消息传出去,别人不会说景世子如何,只会说他们韩家得了失心疯。
景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景国公世子又是什么人,说人家世子弄坏了韩统领的朝服,也得看看韩统领又没有那么大的一张脸。
宁蕊儿脸色连变,一时有了骑虎难下之感,不过她还是硬撑着脸皮,道:“景世子说哪里话,你这般突然来访,咱们已经是招待不周了,此事又怎么可能与你有关系,既然那衣裳一直在你手上,说不准也是有人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蓄意破坏,还望世子你不要偏信了小人。”宁蕊儿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已经十分明显了,不光如此,她还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严氏,想让严氏出声帮腔,可严氏显然比她聪明得多,在听完景逸说法的那一刻,严氏已经领悟到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事了,只将嘴巴闭得严严的,眼睛垂得低低的,摆明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哼,我想我还没有蠢到统领夫人所认为的那种程度。”景逸一拂袖,“不过此事既然牵连到我,我也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损毁朝服也是牵扯了刑律的事情,统领夫人要是信得过我,便由我回去向父亲请命,请我父亲出面做主将此事好好查上一查,便先从那三翠堂开始查起,定然要这件事水落石出,让那些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宁蕊儿一阵惊吓,如果真的让景国公出面那还了得,事情只要一闹大,很容易就能查出是她买通了三翠堂的下人在衣服上做了手脚,到那时,他们才不会管衣服上到底是只有一道口子还是整件衣裳都变成碎布,且不论景国公府会如何,那三翠堂背后的老板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三翠堂这样的名店,最注重自己的声誉不说,那还是大皇子在背地里有投钱的产业,如果让有辱了他们招牌的事情传出去,大皇子生气起来,宁蕊儿当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这……”宁蕊儿打起了磕巴,一时说不出话,这时,一直坐在一边沉默不言的韩韬,总算压低声音开口道:“一件衣裳罢了,又能算是什么大事,坏了便坏了,大不了明日我穿以前的旧朝服便是,劳烦景世子看了一场笑话,此事就此作罢。”
韩韬怎么说都是统领府的一家之主,他都开了腔,其他人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宁蕊儿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因为景逸的出现,事情急转直下,实在是让她始料未及,尤其是当她发现韩韬看向她那种愤怒的眼神时,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韩韬出声,不过是想将事情带过去,保住宁蕊儿的颜面,但宁渊显然不会这么轻松就让他们如意,又开口道:“姐夫能相信三弟我的清白,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我相信姐夫治家严谨,对于一些搬弄是非,到处泼脏水的奴才,姐夫是不是也应当管上一管。”
宁渊这话意有所指,那边春香听后,面色慌乱,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对韩韬直磕头:“老爷,奴婢并没有诬陷三少爷,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啊!”
韩韬并没有去看春香,一双眼睛利剑一样盯着宁渊,宁渊毫不客气地同他对看,半晌,才听得韩韬道:“这丫头说她所言句句属实,三弟你又如何能证明她是在诬陷你。”
“我自幼受的是宁府的教导,也深知为人宾客的礼仪,嚼主人家舌根这种事,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这丫头诬陷我别的也就罢了,居然诬陷我说我将府上送来的宵夜倒了,还口出诳语,实在是匪夷所思,昨夜我胃口不佳,那宵夜至今仍原封不动地摆在我房里的桌上,不知这丫头被哪来的猪油蒙了眼睛,竟然说得出那般莫名其妙的话。”说完,宁渊径直对身后的白檀道:“你去我房里,将昨夜我没有动用的宵夜端过来。”
春香听到这话,立刻白了一张脸,不可能,她分明亲眼看见那宵夜被倒掉了啊,怎么可能还被留到今天!
白檀很快便回来了,手里果然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碟凉透了的花卷,和一盅半点油花都无的鸡汤,碗碟的规格都同这统领府里的制式碗碟一模一样,内里的食物也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白檀捧着托盘在众人眼底转了一圈,严氏只瞧了一眼,就恨铁不成钢地垂下了眼睛,而当沈氏瞧见那盅鸡汤里的东西后,眼角一跳,轻轻哼了一声。
“当然我也奇怪得很,方才春香姑娘信誓旦旦说昨夜的宵夜是上好的乌鸡汤,我的这盅鸡汤里却是皮包骨的白斩鸡不说,凭着鸡头鸡肋的搭配,连血都未放干净,哪里还当得起‘上好’这两个字?定然是这些该死的奴才使坏,也不知到底怀着什么目的,想要离间我与长姐的感情,若我当真将这鸡汤倒了,不是正好中了你的套?”看着春香张嘴欲说话,宁渊又继续出声打断她,“你莫不是还要辩解这东西是我另外备下的?这么说来我可当真是有闲心得很,不光弄了一套府里的餐具出来,还偷偷摸摸在厨房煮了一盅鸡汤,就为了作弄你这奴才,你好大的面子!”
宁渊话音刚落,宁蕊儿就三两步走了过来,抬起巴掌便毫不留情地抽在春香脸上,“该死的丫头,为什么要诬陷三弟,我同三弟的姐弟情分,险些就要被你这贱蹄子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