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的确是他无耻,还非要把这等无耻推到别人身上,让别人帮他负责!
“太太后来真是对你绝望了。奴婢以为她怀了贼人的孩子,叫她落了胎。太太却说什么都不肯,稚儿何其无辜!奴婢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郑妈妈看向英国公。
魏凌从来没有听顾明澜说起过这件事,如今才知道她受过什么委屈。他低声道:“当年那事是我的错,怪不得明澜。”
郑妈妈想起顾明澜跟她说过。
“……他不是个贼人,他是好人。郑妈妈,您不必再说了。就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要保住这个孩子。”顾明澜的眼中含着泪水,神情却倔强而柔和,“我只恨我嫁错了人……我不想妨碍了他,但我不会杀这个孩子。您不要再劝我了。”
郑妈妈冷冷地道:“太太后来真是厌恶极了您。她为了保住孩子伤了身子,后来为了保姐儿……她让奴婢给了她一副药。”
如果顾明澜还活着,那么这件事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顾明澜本来就不想活了,为了这个孩子,拖着病弱的身体也要搏一把。干脆就这么去了吧,还能给这个孩子留个好生活。
郑妈妈根本就劝不住她,这件事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如今她要把这些话都说给罗成章听,一字一句的,如何的鲜血淋淋:“她被您逼成这样,您如今有何颜面这么对姐儿!您有什么资格把姐儿赶到鹿鸣堂去,说句不好听的,当年你们罗家有难,老太爷可是上下打点才帮了你们。您难道就忘记了?就算太太再怎么不对,她为了姐儿,已经把命陪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罗成章的身子紧绷,不禁地发抖。随即他慢慢地闭上眼。
他本来觉得自己才是该愤怒的那个,但现在看郑妈妈的目光,仿佛他就是全天下最恶之人,背信弃义的小人,该下十八层地狱!甚至连他自己都产生了这种荒谬的错觉。顾明澜的命是他害的,甚至罗老太太的死都有他的原因!
他的确没有资格这么对罗宜宁,他欠顾明澜的真是还都还不清。
郑妈妈因为太过激动,甚至站都站不稳,罗慎远一直未曾说话,只是上前扶住她。郑妈妈看着罗成章,目光悲决:“罗成章,你把姐儿给英国公吧。姐儿本来就该是英国公家的孩子……这件事谁都有错,但是姐儿没有错!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凌听到说起宜宁时就抬起了头。这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他都未曾疼爱过,绝不可留在罗家受委屈。他淡淡地说:“罗大人,我英国公府家没有小姐,我来接宜宁回去,肯定是锦衣玉食地养着。罗大人养了我女孩儿这么多年,我已给你备好白银五万两。”魏凌打了个指,门外立刻有他的贴身侍卫进来,手里拿了个紫金的桐木盒子。
魏凌坐到了座上,看了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罗慎远一眼。
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接孩子回去的,无论是做什么,甚至是胁迫……虽然这样的确不太好,因此他才一开始对罗成章服软。如今却是不用了,罗成章这样的人,恐怕也不值得。
“请罗大人接下银子。把我女孩儿带出来,我今日就带着她离开罗家,免得罗大人费神。以后还请罗大人对外称贵府七小姐暴毙,而我女孩儿就称是寄养在你家长大的,因养在太太房里很少见人,故外人不知道这事。罗大人以为如何?”
罗成章嘴唇干燥,微微地掀动:“我……把宜宁叫来,你问问她吧。”
他还是无法忽视郑妈妈仇恨的目光,他僵直地站在。他好像又看到顾明澜临死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又冰冷又疏远,似乎还有些怨恨……
罗成章叫了人进来:“府中宴请英国公,去吩咐乔姨娘在花厅摆膳吧。”
因英国公来了,厨房十分的忙碌。乔姨娘吩咐完了,在偏房里边喝茶边看着,她的贴身丫头匆匆地过来道:“姨娘,郑妈妈被请回来了……”
乔姨娘挑了杯上的一点茶沫,懒洋洋地道:“该是听罗宜宁落难着急了吧。不必管她。”
现在她根本不把罗宜宁放在眼里,反倒是同情她得很,反正已经翻不起波澜了。
贴身丫头犹豫了一下,附在她耳侧问:“姨娘,您知道英国公是回来干什么的吗?”
“这等簪缨世家一向不与寻常官家往来……”乔姨娘说,“许是有朝廷要务吧,我等连见都不能见到他,考虑这些做什么。”
那丫头却轻声道:“我听伺候在老爷书房外的丫头说,英国公个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不知怎么的打听到了在我们府上。似乎已经找到了这个孩子了,要带去见英国公,也不知道是谁。”
乔姨娘本来还懒洋洋的,听到这里顿时睁开了眼睛。直起身掐住这丫头的手:“你是说——咱们府上有个英国公府小姐?”
“奴婢也是听伺候的人说的,究竟是谁不知道。但英国公是来认亲的,他要把这流落的小姐带回去。”
乔姨娘突然想到了赵明珠。不过是英国公府抱进去养的远方侄女,排场都这么大。这要是真正的英国公府小姐那还了得,这千金小姐居然一直流落在外,现在还有英国公亲自来认亲,可见是有多看重!
难怪英国公会到罗家来。
乔姨娘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个福气。她连忙问丫头:“可知道是哪房的?”
丫头只是摇头,这如何能知道,她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乔姨娘却坐不住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现在才知道!连忙叫丫头扶她起来,回去换一身衣裳,说不定一会儿还能跟英国公府小姐说几句话。
*
花厅里渐渐地热闹了。
罗宜宁听到外面喧嚷,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而且听这声音,似乎还是是朝鹿鸣堂来了。
门帘挑开,结果进来的是两个父亲身边的丫头,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看到她之后就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十分恭敬。
“七小姐,老爷请您去花厅,有贵客来府上。”领头的丫头笑着向宜宁屈身,又对雪枝说,“还望雪枝姐姐伺候七小姐换身衣裳。”
宜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挺好的,青色素缎的褙子,雪白的湘群。她现在何必再穿得好,反正不破旧就行了。
“不换了,这身衣裳倒也妥帖。老爷可说了找我什么事?”罗宜宁淡淡地问。
两个丫头交互看了一眼,有些为难。罗宜宁见她们不答,看也不看她们便径直地走到前面去了。罗成章刚封了她的私库,不知道他现在找自己过去做什么,要她去就去吧,她反正是什么都不惧的。她已经心寒到了骨子里,再怎么样也就这么回事儿了。
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丫头连忙起身,立刻跟着她身后道:“小姐,您小心台阶。”
宜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两个丫头穿的是绸缎的褙子,根本就不是府里的丫头。
她走出房门,却看到台阶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有背有些佝偻了,是郑妈妈。郑妈妈看着她的目光又是悲伤又是怜惜,伸手过来牵她:“眉姐儿,快到郑妈妈这里来。”
宜宁轻轻握住她的手,郑妈妈应该是听说了她的事特地过来的。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郑妈妈。”您也过来了吗。“郑妈妈摸了摸她的鬓角,低声说:“眉姐儿,你的生父来找你了。”
宜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她的生父?她的生父不是不详吗。
郑妈妈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你的父亲来找你了,我带你去见他。”
去花厅的那一段路上站着许多的侍卫,挎刀而立。宜宁站在花厅外面许久,风吹着她的衣裳微微地动,她静了片刻之后。郑妈妈回头看着她笑了笑:“眉姐儿,怎么不上来?”
宜宁摇头笑了笑,她只是在想,她的生父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而已。
花厅外有许多仆妇在伺候。看到这受罚的七小姐来了,众丫头婆子皆垂下眼,果然是已经落魄了,瞧那身上穿的衣物,连那庶出的小姐都不如。宜宁只当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她静静地上了台阶,看着花厅正中坐着一个人,侍卫站在他身后,他正在喝茶。
他长得高大,五官因为深邃而显得俊朗,要不是眉梢有一颗痣稍微柔和一些,看着必然是严肃的。穿着右衽长袍,但手上绑了鹿皮,腰间缠麒麟纹玉革带。这应该最少都应该是个侯爷……宜宁也觉得那长相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