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一路扒着马车窗帘看路两旁的沃野千里青山绵延,只觉心胸间也一片广阔。
这世间如此宽广如此辽阔,又何必为了那一个人一件事而作茧自缚呢?
如是想着,再面对穆小峰时,她便不再刻意坦然,也不再无意回避,而是随其自然。
朱赢在一旁看着,甚觉欣慰。
三月下旬,朱赢一行终是到了骁骑营主营所驻扎的下东村,兵士和百姓们都在修葺被雪压塌的房屋。见朱赢一行来了,副将杨英急忙来见。
“世子爷呢?”朱赢问。
“修葺房屋的木头不够,将军带着林郎他们上山砍树去了。”杨英指指不远处的大山。
朱赢的注意点却不在他去了哪里,而在:“林郎?哪个林郎?”
“去年将军在乌蒙村救灾时遇到的一个少年,说是去乌蒙村投奔亲戚的,不料遇到雪灾,亲戚死了,就投了骁骑营。这小子虽然个子矮小身体单薄,却甚能吃苦耐劳,伺候将军勤快体贴,为人也孝顺,独自赡养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娘。将军对他甚为照顾。”为了给雪中送炭的世子妃留个好印象,杨英说得十分详细。
听到这个“林郎”居然有个双目失明的老娘时,凌霄扭头看向朱赢。
朱赢面不改色,只微微笑道:“哦?世子爷那般直来直去的性子,还会照顾人?”
杨英恭维道:“将军自与世子妃您成婚后,性格温和不少。若换做以前,林郎这样体格的,他根本都不会收入骁骑营,更别提让他贴身伺候,还拿自己的伙食份例补贴他们母子俩的生活了,这都是世子妃之功。”
朱赢眯眼:她之功?说得好,可不是她之功么。
杨英见她表情有些不对劲,正欲询问,朱赢却又换了一副和蔼的面色,对杨英道:“我带来之粮食布匹你先收好,别告诉将军我来之事,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杨英连连应是,恭送朱赢去了李延龄的帐篷。
“公主,肯定是许琳琅这个贱……”一进帐篷,凌霄便攥紧了拳头怒不可遏道。
朱赢拍拍她的肩,笑道:“生什么气嘛,人既然都粉墨登场了,咱们看着便是。若是好看,给几个赏钱,若是不好看,便砸了她的场子。”
凌霄愤愤然地闭上嘴。
朱赢环顾四周,整个帐篷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餐桌上碗筷洁净且干燥,盖在上面那块青色的布大约是用来挡灰的。书桌上笔墨纸砚各在其位,桌角还放着一只养着紫色野花的小瓦罐。床铺之整洁自不必说,就连衣服和裤子都分门别类,叠得整齐划一。
朱赢随意抖开一件衣服,便见袖口磨损处的针脚细密平整,缝得结结实实。
她唇角勾起讽刺的微笑,将衣服一丢,回身吩咐凌霄:“把床上的被褥床单全换了。”
一个时辰后,帐外隐隐传来李延龄的说话声。
歪在床上小憩的朱赢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发髻,见没乱,便伸手捋了一下额角碎发。
帐帘一掀,李延龄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年,一抬眼看到朱赢坐在床沿上,两人一时都怔住了。
少倾李延龄回过神来,眼眉一时都被欢喜淹没,嘴咧得快到耳朵根,大步上前,一声不吭就把朱赢给拥怀里了。
虽是不言不语,但那份迫不及待如获至宝的激动与情意,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朱赢听着他胸腔间传出的激烈的心跳声,微微睁开双眸,清亮而凌厉的目光宛若实质般一下就从林郎,或者说许琳琅的眼中直射她的心里。
许琳琅如梦方醒,看着两人相拥的身影,一时间面色如土,近乎仓惶地转身往帐外奔去。
然而帐外却也并非她可避之处,她前脚刚出帐篷,后脚就传来了凌霄难掩厌弃的嘲讽声:“哟,这位小哥怎的这般面熟呀?”
李延龄此时此刻根本无心关注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略略放开朱赢,伸手捧着她小脸,带着些不可置信的兴奋问道:“你如何来了?”
朱赢抬眸看他,一双美目似笑非笑:“来给你治疗眼疾啊。”
李延龄疑惑地一蹙眉,恰帐外传来许琳琅嘶哑的呼救声:“将军救我!”
李延龄迟疑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转身出帐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小峰的手下押住了许琳琅。
“穆小峰,你做什么?”李延龄问。
穆小峰为难地看了看跟着李延龄出来的朱赢,拱手作礼实话实说:“回将军,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将军救我!”许琳琅看着李延龄急切道。
李延龄回身看朱赢。
朱赢略略抬起玉琢般的下颌,眼角斜斜一挑许琳琅,问李延龄:“要救么?”
李延龄看着她挑衅的模样,有些无奈,问:“你一来便押住我骁骑营的兵士,是为何意?”
朱赢淡淡笑道:“哦?我倒不知,原来骁骑营还收女人当兵?”
李延龄如遭雷劈,愣了半晌才回过头去看许琳琅,却见许琳琅泪流满面,一双黑浸浸的眸子哀怨地看着他,却并不为自己辩解。
朱赢伸出一指抵着李延龄的胸将他推开,语气不善:“起开!你的账我待会儿再来跟你算!”
李延龄目瞪口呆地看着朱赢着人押着许琳琅进了一旁许琳琅的帐篷,过了半晌才木呆呆地问穆小峰:“林郎是……女人?”
穆小峰同情地看着李延龄,道:“回将军,据属下所知,她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居心叵测的女人。”
李延龄:“……”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许琳琅的帐篷里,朱赢环顾一下她男人一样的生活环境,又看看她被晒成麦色的脸庞,拎起她袖子看了看她的手,那手粗糙干裂,指腹上都磨出了茧子,哪还像是女人的手?难怪乎李延龄会被她骗过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原来你心中的高处,是在这儿。呵,与自己心仪的男人称兄道弟是种什么感觉?快活么?”朱赢问。
许琳琅咬着唇低头不语。
朱赢绕着她走了一圈,最终在她面前站定,两指捏住她下颌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问:“怎么不说话?他不曾帮你说话让你心如死灰了?还是嗓音太难听,不好意思开口呢?”
许琳琅头一扭,从她微凉的指尖上挣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