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这时才觉得浑身都是酸软的,竟站不住了,靠在了一旁的一块石头上,半晌歇了过来,与邓指挥史打了个招呼回府。
方到副总兵府门前,就听后面有人喊,“副总兵夫人!”
原来是史夫人,她急匆匆地跑过来道:“我想见一见我家史参将。”
云娘想想,“也好,你见见他吧,只是眼下还不能放出来,朝廷已经来人了,就能审理清楚,是非曲直,总要给史家一个公道。”便让人带史夫人过去。
“我明白的,真金不怕火炼,朝廷只管审,我们史参将定然不可能反叛。”史夫人说着抢在前面进了副总兵府里押人之处。
云娘回到房中,心里有许多的念头,平日里来不及想,如今一同涌了上来,一时理不清头绪。岚儿和崑儿又都扑在她怀里,她也要哄一哄他们,这些日子实在太亏欠孩子们了。尽管她强挣着,可是一阵又了阵的疲乏还是使得她再也捱不住了,握着岚儿和崑儿的手便睡了过去。
突然听有人叫喊着跑过来,“史夫人跳城墙了!”
云娘猛地醒了,抬眼一看正是邓指挥使的夫人,急忙向自己道:“史夫人刚刚从总兵府里出来,就直接上了城墙,谁想她直接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我们家指挥使派人下去看了,人已经不行了。”
那么史友的事情是真的了,玉瀚没错,自己也没错。
可是云娘却宁愿是自己错了。那样史夫人就不必走这条路了。她站起来,身子晃了晃,“我们去看看吧。”
才走到门前,又有两个军士来报,“史友的两个儿子跳城墙而死!”原来史家有四个儿子,战死了两个,现在剩下的两个也没了。
是啊,谁能接受自家的亲人背叛朝廷,伙同夷人设下埋伏坑害同袍呢?云娘急忙命人,“快去史家,保住他家其余的人!”
第175章 不信
这时城门已经打开,邓闯带着前来驰援的将士们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二舅舅,头戴兜鍪,身着铠甲,肃穆威严,见了云娘便道:“我已经遣人去寻浩哥儿他们了,你只管放心!”
云娘恨不得大哭一场,却又忍住,只道:“二舅舅,一定要把玉瀚找回来!我知道他没事的!”
二舅舅又道:“消息传到京城,皇上震怒,急招我入宫携天子剑统领辽东兵马,查清事情真相!”说着与众人一同进了副总兵府的议事堂。
云娘也跟了进来,将那块绸角拿出来,把她所亲自经历的事情一一讲了,“眼下史友还关在副总兵府里,如今我便让人提出来交给二舅舅审理。”
二舅舅接了那块绸角,温声劝云娘,“我看你憔悴得很,一定是这些日子又急又怕又累,现在什么都不用管了,回内院里歇着。”又道:“皇后娘娘亦十分惦记你,就在我临行前还派了宫人前来传话,问你的好呢。”
云娘不胜感激,赶紧行礼答话,“多谢了,我还好。”
马佳一直陪着二舅舅站在一旁,现在陪着笑脸向云娘道:“我夫人十分关切夫人,还特别让我给夫人带些补品,一会儿便让人送进去。”
云娘“呸!”了一声,转身回了内院。如果没有马佳的私心,玉瀚怎么能遇到夷人呢?她恨死马佳了!现在他还要给自己送补品,难道自己就会原谅他了吗?还真是异想天开!
二舅舅是朝中名将,这一次辽东出兵攻打夷城,副总兵下落不明,夷人反围困了襄平城这些消息传到京城,皇上便急令二舅舅手持天子剑,带五千羽林卫精兵,沿途又调集各地卫所军急来都督辽东军事,路上先与宣府援兵相遇,再与辽东总后府大军会合。
天兵到来,夷人自然闻迅退兵。
接下来审理史友之案,却是没有什么悬念,史友自然是反了,史夫人其实是第一个问明的,然后便自尽了,史家的两个儿子见母亲自尽便也随着她去了。
只是大家都不解,史友为何会背叛朝廷,他毕竟是辽东名将,从年少时便跟了马佳身经百战,果真战功卓著。
不想,史友说了出来,还真令人万万没有想到。
原来,马佳经略辽东日久,越发不舍手中重权,过了六十致仕回乡后不到一载便想方设法重新入主总兵府,且年事越高便越想将总兵之位传给儿子。只是朝廷的袭爵袭职只最高到三品,再以上便都要以军功晋身,是以他便大力为马如松制造军功。
军功并不比旁的,都是要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是以马佳便颇用了些手段,将辽东诸将的军功移到马如松身上,史友便吃了大亏。他原本比马如松资历要老,军功要多,可是渐渐却排到了马如松之后。
这一次辽东副总兵病故后,马如松代任副总兵,便令史友十分地不满。正好,马佳又因武定侯接任副总兵而暗中下手欲令副总兵败于夷人之手,他便借着这个机会索性将行军路线泄给夷人,准备一石二鸟:除了副总兵,又将马家父子抛了出去。
然后,副总兵,甚至总兵之职都有可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不想,他的心机却被玉瀚看破了,反被算计着带襄平将士们安全回来,又被云娘擒住。如今妻子俱亡,悔之不及,说出真相后也欲自尽。只是这时又岂能由他?自然要押入京城,典名正刑。
云娘听了,便问:“马家父子呢?”
二舅舅便道:“他们虽然没有背叛朝廷,可是这么多年私募家兵、横征暴敛,又尸位素餐,如今也俱审理明白,我随后便要上了折子,只待圣裁。”
二舅舅看着云娘的脸色,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前去寻武定侯的冯指挥同知今天回来了,他们找到了几个当时随着浩哥儿留下的将士,知道他们逃出埋伏后便失散了,然后又向北打探到浩哥儿先是突向西北,后来因伤重不治去了……”
“夫人!夫人昏倒了!”
“快请大夫!”
云娘醒过来时,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灯,静悄悄的,江花坐在一旁,瞧她睁开了眼,便道:“夫人,你这备番亏了身子,怎么却不说?如今大夫让好好保养呢。”说着端上来一碗燕窝粥来喂她。
云娘吃了,又躺回去歇了一歇道:“你帮我换了衣裳,请冯指挥同知过来说话。”
江花便拦住道:“大夫不许夫人起身呢,二舅老爷也发话,一切事情都有他,都能替我们侯爷办好,叫夫人什么也不用管的。”
云娘摆手,“你只替我请人进来,若是不请,我自己出去找。”
江花再不敢反驳,只得退了出去,到门前吩咐了又回来,因方经战火,一时孝衣还没有备好,只得找出件素净的大衣裳帮她换了,又重新梳了头,一丝饰物也不用。
云娘开了妆奁想取一支钗,却忘记所有的金玉之物皆已经犒军,便拿了一朵堆纱花插在头上,她是不肯穿孝的,“我不信玉瀚没法子逃出来,他一定没出事!”说着起身到了外间,令人多点了几盏灯,坐等冯指挥同知。
冯指挥同知即冯湘,他一直与玉瀚一道,在二皇子谋反以及后来夺嫡之中都走对了路,因此已经升到了指挥同知,这一次也随着羽林军到了辽东,又因与玉瀚的交情被二舅舅派去寻找玉瀚,眼下他应该是对玉瀚之后所有事情最清楚的人了。
冯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见云娘正低头沉思,便静静地立在一旁。
过了半晌,云娘突然抬头方见他,便赶紧起身行礼道:“对不住了,怎么好让指挥同知等我?”又让座让茶,“虽然晚了,可是我怎么也不能再等,想听指挥同知讲一讲你们去找玉瀚的经过。”
冯指挥同知也不坐,只轻声劝道:“嫂夫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便不要再想了,一应事情自有我们来处置。待辽东事平,我们自亲自护送嫂子回京,皇上定然也有优抚。”
云娘却摇头道:“玉瀚出征前便觉察辽东形势复杂,他又能提早发现史友反叛,还写了一封书信将他算计了,我就不信他没有法子逃出去。如今他一定没有事的!”
冯湘一向颇懂女子的心思,知她伤心过度一时被迷住了心窍,虽然告诉她实情是很伤痛的事,但是总不能让她一直如此迷失下去,因此便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一点点地劝她,“大帅是玉瀚的亲舅舅,一向最喜欢他的,哪里会不尽心?我们方到襄平城附近,大帅便拨了五百羽林卫旧人给我,俱都是玉瀚先前的手下,交情极深厚的,前去寻访玉瀚的消息。”
“再说我,和玉瀚是打小的交情,平日里虽然打打闹闹的,可是交情谁也比不了。当年我去青州任职时时玉瀚送我送了几百里,他被贬时我去盛泽看他,后来回了京城,我们也都在一处,岂不与嫂夫人一样盼着他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