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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里逗孩子玩儿,六郎那里去见祖母。远远就见着颜肃之跟前侍奉的玄衣立在院门外,并不曾入内,就知道他爹已经在里面了。一路走来,他已经消化了颜神佑刚才的嘱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进了门,见过祖母和父亲,见他们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六郎也微微笑了一下,对颜肃之道:“已经与阿姐说了,阿娘也在阿姐那里看宝宝。”他外甥小名就叫宝宝。
楚氏道:“联名的时候将她的名字添上就是了,何必这个时间又打扰她?这个时候休养不好,要吃一辈子的苦。左右她也快能出房门儿了,到时候一并说了,岂不更好?”
颜肃之陪笑道:“您还不知道她么?从小就爱操心。”
楚氏没好气地道:“怪谁?”
颜肃之就差举双手投降了:“怪我!怪我!”
六郎:……情况真的很不对!他爹和他奶奶都不像平常那个样子了!他果然是处在一群不正常的人中间,怪不得活得那么辛苦!
接下来的话题就比较正规了,大概是在六郎来之前母子俩就已经谈过不少内容了。现在说的不过是什么定都、年号之类的事情,颜肃之自己是很喜欢颜神佑的建议的——另建新都。
楚氏听了没说什么,而是问六郎:“六郎怎么看呢?”
六郎想了一想,道:“我听李先生说过一点,旧京旧族太多。”
颜肃之似乎来了一点兴趣,故意问他:“旧族不好么?”
六郎道:“有一利便有一弊,眼下看来,弊还多于利。”
颜肃之有心考较他,楚氏也不插手,只管旁观,听这父子俩一问一答。旧族难制,几乎是两百年每个王朝都很郁闷的事情。不是说皇帝被架空了,皇室还是颇有一点威严了。但是呢,这种威严又不够维系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半空不空的,才最是让人憋屈。
收权是必须的,问题是怎么收。
楚氏作为一个旧族出身的人,眼看着世家从“士族”变成了“旧族”,说不惆怅是骗人的。但是作为一个头脑冷静、目光长远的人,她也看出这种转变可以说是必须的。再继续这么下去,天下就永无宁日了。釜底抽薪到底好过阮梅那样真杀实砍,楚氏一脸平静地听着儿孙问答,心里在估量着这件事情利弊得失,最后认为,这倒是一步不错的棋。
那边父子俩也说完了。
开始说年号的事情。
六郎过来之前,颜肃之已经跟楚氏说过了长公主等人的态度、对雍州的处理意见、对益州的处理意见等等等等。颜肃之自己的事业做大了,底气更足,并没有仔细汇报。但是事关雍州,楚氏也一向是个明白妇人,颜肃之还是将大事都告诉了她。
听颜肃之问六郎:“国号年号,你阿姊有说过什么没有?”
六郎答道:“阿姊并没有说这些,只说唐伯父那里,要我去一趟。”
楚氏道:“她说得对,我们都疏忽了,”看一眼六郎,对颜肃之道,“你也该择一使者,准备大郎和六郎的婚事了。”
颜肃之道:“那三郎他们?”
楚氏道:“你先将这件事办完,他们的,再议。冬至日,临安与扬州两处,必得回来的。左右不过这几个月,倒不用很急,”又自言自语地道,“可惜了,新京未建,不够圆满。”
颜肃之摸摸下巴,接口道:“总要阿娘见到新京城的,阿娘想要什么样的京城?”
楚氏兴奋头儿过了,已经找回了理智,白他一眼:“京城还能随便造么?”却也说,“比着昂州城建就很好啦,略大些也就够用的了。”
颜肃之:“嘿嘿。”笑完了,真个派了六郎携带礼物去看望大长公主。
楚氏道:“回来!”
“?”
“六郎是很该去探望于她,却不好是现在!现在去,岂不是有威逼利诱之意?反要弄巧成拙了,不信你去问问丫头,她是要六郎现在去的么?”
颜肃之摸摸脑袋,不说话了。六郎拿眼睛一瞅他,也不再问,却试探着对他说:“那我去揪八郎读书去,自从见到了宝宝,他倒是会做舅舅,自己反不读书了。”
颜肃之道:“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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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提到的大长公主正在跟唐仪瞪眼。
唐仪一蹦一跳回了家,大长公主正在种菜。这位大妈在把大印交给儿子之后,忽然怀念起少时的生活来了,将自家花园的花拔了一半,种了满园子的萝卜青菜,夏天的时候还种过西瓜。现在到秋天了,西瓜秧都拔了晒成干柴了。唐仪回家的时候,她正在收最后一茬茄子,手里还拖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半筐圆茄子。
唐仪见了,忙蹿上去:“阿娘,我来,我来。”
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开他:“毛毛躁躁的,我看你就不会!”说着,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摘茄子。
唐仪涎着脸又凑了上去,大公主终于停了手,左手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左手还握着个地雷一样的大茄子:“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了?”
难得的,唐仪这个中二病生出了满心的愧疚,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说得出来。大长公主抬抬眼皮,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猜可能的事情了。把茄子丢到筐子里,拍拍手,捶捶后腰:“你也长大啦,打小就有人说你不务正业,现在看来,你比旁人运气都好太多了。”
唐仪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哼哼:“那什么,不是命好,投了个好胎,有您这么个好娘么?”
大长公主摸了摸他的脸,对他说:“得啦,你来做什么的我都知道了。颜二那小子算是有良心了,能等到现在。我自己都出了孝了,怎么能再强求别人?”
唐仪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大长公主一脸嫌弃地鄙视他:“你那是什么傻样儿?你外公又不是没当过皇帝!左右不过那一套,哪怕颜二自己不干,底下人也不能让他半道儿撂开手去。你外公那个时候,一个月就等不得了。去吧,谁个最早,谁最讨巧。”
唐仪期期艾艾地道:“那,那我拿您的印信去了啊。”
大长公主有些灰心,却也释然:“去吧。哎,你女婿那——”
唐仪道:“颜二总要与我个说法的。”
大长公主道:“你小心着点儿,以后可不能这么随便了。”
唐仪瘪了:“哦。”
“什么劝进表你也别自己写了,说的好了坏了、轻了重了的,反正你一向也是万事不沾手的,就索性将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办。究竟办得如何,也赖不到你身处。去吧。”
唐仪很觉得对不起亲娘,小声道:“阿娘,二郎的事儿,我看颜家近来没合适的小娘子了。有没有的,咱都给他改了姓儿罢。”
大长公主沉默了一下,道:“随你,也是强求不得。不说这个了,先把根本稳下来才好。你去吧,将这件事办完了再来说。他说什么,你都应了,给什么,你都接了。去吧。”
唐仪大长公主打发去了相府,迎头撞上了颜肃之,将大长公主的金印扔给颜肃之:“你看着办吧。我算看明白了,我就不宜掺和这些事儿,忒烦。头都要抓秃了,还是想不出词儿来。还是你找个人给写了吧,我娘那里,我糊弄过去啦。”
颜肃之道:“那你回去跟夫人商议商议,怎么着先把阿萱与我们家大郎的事儿先办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