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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记_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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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渊敲了敲车厢,厚重的帘子便掀了起来,大郎王昉探出首瞧了瞧,抿唇浅笑,见礼道:“姑父安好。”

崔渊嘴角勾起,从袖子里取出早便绘好的几张面具递给他。王昉又惊又喜地谢了他,拿进车厢里头去。正嚷嚷着要见阿实的王旼立刻便安静下来,眉开眼笑地与兄长、姊姊们分起了面具。连王玫、李氏也都各得了一个。

李氏拿起那面具瞥了几眼,给王玫戴在脸上,又帮她理了理藤黄色的斗篷:“去罢。”

当着母亲与侄儿侄女们的面,去与未来夫君约会,便是来自后世之人,也难掩羞涩。王玫的脸不自禁地微微红了起来,低声道:“阿娘,儿去了。你们多加小心。”

李氏颔首道:“别回得太晚。”

王玫小心地踏下马车,崔渊自然而然便伸出手,扶住了她。只是,当她踩在地面的时候,他便又十分君子地松开了手。两人互相望着,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神色都完全放松下来。于是,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掩,两只手牵在了一起,比肩往东市而去。

甫进入东市坊门,迎面便见一棵高近百尺的灯树,以木扎成枝桠繁复的树状,而后在上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远远看去灯火辉煌,耀眼夺目,与后世霓虹灯相比亦毫不逊色。而在那灯树下,各种杂技百戏班子竞相演出,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

王玫有些好奇地与崔渊挤进去瞧了瞧,便见有高鼻深目的胡人正表演口中喷火、仰头吞剑。还有两个光着膀子抖着一身肥肉奋力相扑的大汉,几位轻盈地舞着彩带的少女,正在刀光剑影中比斗的少年郎,竖起一根竹竿便能轻松爬到顶上的小儿等。

平日大唐的百姓们只有在寺庙里才能得见百戏班子,哪里能像今日这般看得如此齐全。杂技百戏耍得精彩,围观的群众更是几乎要将整条路都堵住了。连灯树附近的酒肆、食肆里都站满了人。王玫环视着周边的人山人海,心里感慨着不愧是拥有百万人口的长安。只是,她以前见多了这样的杂技,也并不觉得有多稀奇。

“不如再去看灯?”崔渊在她耳边问道,拉着她走出东市。

刚出东市,迎面便又见皇城安上门前屹立着一个宛如摩天轮般的灯轮,悬挂着成千上万盏造型各异的花灯,又以绫罗绸缎缠绕装饰。端的是瑞气千条、霞光万丈、富贵逼人,就如金乌坠入了人间一般炫目之极。灯轮对面,仿佛比斗似的也扎了一座灯楼。那灯楼就像缩小些的安上门,城门、城楼清晰可见。一排排的灯上绘着熊虎豹狼等猛兽,待灯随风转动起来的时候,竟似或扑或跃般栩栩如生。

这灯轮与灯楼将皇城周边映得宛如白昼,数千名着绮罗华衣的宫女以及寻常衣饰的平民妇人正载歌载舞。有独舞,亦有群舞,更有上千人手挽着手踏歌。嘹亮的歌声响彻周围,不少男子或驻足观赏,或搬来羯鼓乐器演奏,或干脆也齐聚起来一同踏歌。你唱我和,此起彼伏,人人脸上皆是欢笑,喜意从每一个人的心底透了出来。

在这个时刻,没有人想到富贵贫贱之差,也没有人想到世族寒门之别,甚至没有人想到这几日过后将要面对的困苦潦倒,没有人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家远行,更没有人想到不久之后的艰难省试。今朝有酒今朝醉,盛世大唐之人那豁达放纵的风流性情,就在这些歌舞之中,尽情地展露绽放。

王玫也受到了感染,与崔渊加入了踏歌队伍里。她原本什么也不会,但拉着崔渊骨节分明的大手,学着他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动作,舞步从滞涩到流畅,从小心翼翼到自然热情,很快便融入到了欢乐的人群中。崔渊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跳得兴奋起来,目光越发柔和。

待到跳得累了,两人便又牵着手走出来,买了两盏花灯,缓缓地逛起了吃食摊子。

此时尚未出现“元宵”、“汤圆”这种应节的食物。不过,王玫觉得,就像饺子一样,“元宵”或者“汤圆”也不过换了个名字,换了种吃法而已。譬如说大多数吃食摊子卖的“焦糙”、“焦圈”,其实便是油炸汤圆。将或甜或咸的馅儿用面皮裹了,五指用力一捏,指缝中便挤出了小汤圆。再将这些小汤圆丢进锅中煮熟,过油煎炸到金黄酥脆即可食用了。

王玫尝了果仁馅儿和咸肉馅儿的焦糙,吃得有些腻了,便又要了一碗馎饦汤喝下。崔渊另又吃了个芝麻胡饼,这才觉得腹中不再空空了。

赏了灯、跳了舞,又尝了应节的吃食,时候也已经不早了。虽则周围的人群依旧喧闹,但他们绕过平康坊、宣阳坊、亲仁坊后,来往的人便少了很多。到得宣平坊内,更是十分安静。宣平坊里虽有不少世族人家,但因无人扎起灯楼、摆出灯会,离东市、皇城又近,大家都涌出去看灯凑热闹,尚未来得及归家。

王宅也只在乌头门附近燃了几盏灯,指引着夜归之人。见到那昏黄的灯火后,王玫和崔渊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在几百步外便停了下来。

今夜比除夕晚上还走得更久更远,虽然双脚已经又酸又疼,但王玫却并不想就这样告别,结束这一夜的相约。想到此,她轻轻一叹,与他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仿佛刚见面,便又要分别了。她抬起首,借着灯光描摹着那张俊美的脸,忽然有种亲吻那两片嘴唇的冲动。

而崔渊仿佛洞察了她的内心,俯下首,迅速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轻触即分,唇上一热,接着便又凉了下来。王玫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个吻便已经结束了。

便听崔渊又道:“剩下的,三月初二再说。”顿了顿,他叹息道:“才正月十五。”

王玫后知后觉的烧红了脸颊,抽出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低声道:“只剩下一个多月了。”四十几天而已,或许转眼就过去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不,不,远不止三秋——应是‘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为什么她这来自后世之人,论起坦诚直白和行动力,竟然远远不如这位唐朝人呢?下一回,她是否应该更努力、更主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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