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画轴,三张画,让李氏与王玫沉浸其中,久久也未能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李氏才道:“既是送给你的,便收起来罢。别教你阿爷阿兄看见,免得他们又想拿走。”
“阿娘……”王玫张了张口,想强调他们之间不过是相交而已,并无他意。然而,其实,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这样单纯的相交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而一旦情谊不再单纯之后,她又是否能决然斩断?
“饿了罢?也该用午食了。”李氏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转移了话题。
另一边,王珂与崔渊并没有特意去找什么出名的酒肆、食肆,而是来到了离青光观不远的一处小酒肆。这种通常只得市井小民来往的小酒肆并不设什么雅间,他们便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赵九等部曲也坐了附近的几桌,仍然对周围保持着警惕。
叫上一壶清酒,五六个下酒的小菜,相对而坐的二人却并没有品尝的意思,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仿佛各自在心中估量着什么。
良久,崔渊这才执壶倒酒,微笑道:“明润兄,请。”他一边倒酒,一边似是无意地道:“这酒肆虽看着小,往来的也都是平民百姓,但这店家自酿的清酒,倒也不比那些大酒肆有名有号的酒差多少。”
王珂看着倒入陶杯中的微红色酒液,确实颇为清透,香味也浓郁。他当然不会错过对方字里行间的意思,接过话道:“听起来,子竟常来此处?”
“长安城中一百多个里坊,便没有我不曾去过的地方,也没有我不曾造访过的酒肆。”崔渊笑着回道,“不过,先前曾在青龙坊住过一段时日,所以对这里也格外熟悉一些。”
“接下来,莫非子竟想说,便是住在这里的时候,遇上了舍妹,给她出了出家为女冠的主意?然后便时不时地与她来往?”王珂勾起嘴唇,微微含讽。他早已经盘问过赵九与其他部曲了,那日出了大兴善寺之后,九娘确实在大通坊遇上过崔小六郎和一个虬髯汉子。虽不知崔子竟何时蓄须成了虬髯大汉,但那必定是他无疑了。
“遇到清净道长给她出主意那回,是在大通坊的一个破落道观里。”崔渊察觉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便索性和盘托出,“我在殿中欣赏壁画,她正好入内参拜,后来便提起了深受困扰之事。我见她忧心忡忡,便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王珂垂下眼,淡淡地道:“子竟急智,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转念想到了那个出手对付元十九的神秘人物,又问:“后来之事,是你做的么?”
“阿实喜欢清净道长。我觉得,他定也见不得她苦恼,便索性动了手。”崔渊回答得也很淡然,仿佛这件事并不值得一提,“若是王兄出手,难免引得元家怀疑。我的部曲动手,任谁也猜不出来。”
“多谢子竟仗义。”王珂端起陶杯示意,“饮胜。”
崔渊便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王珂执壶,也给他倒了一杯酒:“那为何子竟推荐了这青光观?”
崔渊坦然答道:“此处是我博陵崔氏的私观,观主是我的姑祖母,多少也能照顾一些。”
王珂挑起眉,这一番话过去,知道他确实做了许多事,一次又一次出手相助之后,他哪里还能对他横眉冷对。于是,他轻轻一叹,道:“子竟费心了。”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崔渊又饮下了一杯酒。
王珂喝着酒,尝了尝小菜,脸色渐渐地便舒缓了不少:“听闻,子竟将我举荐给了崔尚书?多谢。”
“明润兄这般人物,埋没了才是可惜。”崔渊笑道,“你这般性子,与我父兄大概也很投契。往后若是能共事,也定会颇为愉快。”
王珂莞尔道:“你应该知道,圣人不会重用太原王氏嫡支子弟,我父亲与族中叔伯兄弟仕途都非常艰难。想必即使我考取了进士,大概也只能从校书郎慢慢地往上熬了。”
“明润兄何不考虑外放?”崔渊道,“校书郎固然是清贵,但若能够做些实事,也更容易得到圣人青睐。当今圣人既有心胸也有气魄,待吾等著姓子弟,也不会一味打压。若当真有才具,便是出将入相,谁又能指摘出身如何?”
王珂望着他,半晌,失笑道:“子竟说得是。比起那些寒门子弟,吾等五姓子已经是沾了家族荣光了。若无五姓子这样的身份,你我能像现在这般过活么?大抵是不能罢。”
崔渊怔了怔,若有所思。应该不是他太过敏锐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位未来的舅兄似乎正在暗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