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世家_第48章

尤四姐Ctrl+D 收藏本站

老太太想想也有理,再三看了她好几遍,这才回上房去了。

颂银请额涅也去歇着,“挺小一件事,没那么严重。你们在这儿我心里总悬着,没法睡了。”

太太听了无奈,招呼她的奶妈子看护她,略留了会儿就离开了。颂银方踏实下来,阖眼小憩,等再张开眼,天已经快黑了。

中秋过后渐凉,戌时阖府点灯。金嬷儿端着烛台进来,到她炕前看了一眼,温声说:“灶上给你温着羹,用点儿吧?”

她摇摇头,这时候刚缓过来,实在吃不下。

金嬷儿又抱怨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小心点儿?绊着了,瞧瞧磕得羊眼包子似的!”

颂银说:“没留神,脑子晕了一下。”

金嬷儿又感叹,“到底是个姑娘,统共那么大的个儿,就是铁做的,又能打几个钉儿呢?你自己太好强,他们是皮糙肉厚的爷们儿,你是金尊玉贵的小姐,你和他们比?眼下倒好,伤着了,万岁爷给你嘉奖不给?”

她絮絮叨叨啰嗦,刚说完芽儿进来通禀,说容家二爷到了。

颂银忙把眼睛闭上了,“恕我不能下地迎他,请他进来吧!”

芽儿出去传话,金嬷儿退到一旁。颂银支着身子叮嘱她,“我回头糊弄他,不许戳穿我。没事儿你就出去吧,容我和他说几句话。”

照理男爷们儿是不该进姑娘闺房的,要进来,必定是亲近的人。金嬷儿明白了,她家姑娘在容家留过宿,那时候容二爷就不避讳。后来时候长了,两个人互通有无,看样子是有几分眉目了。

挺好的,她们暗里也商量过,容家是好人家,将来姑娘过去,她们当陪房,几乎没什么不足的了。金嬷儿笑着应个是,退到门外等容二爷去了。

容实来的时候简直天塌了,颂银的阿玛让人传话,说不大好,让来见个面。他那时候正考核侍卫的骑射,走又走不了,急得都快哭了。好不容易等到差不离,骑上马直奔钱粮胡同。进门来不及先和老太太、太太请安,风风火火上后院。进了门看见炕上的人直挺挺躺着,脸儿白得像纸一样,他就先哆嗦起来,扑倒炕前叫她,“妹妹、妹妹啊,你可不能有事儿。咱们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你撇下我,叫我怎么办?”上去拍拍她的脸,捏捏她的手,“妹妹,颂银啊,好好的……成这样了……”

他泪眼模糊,已然撕心裂肺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眼的人,怎么说话就不成了呢?一向活蹦乱跳的姑娘,摔了一跤就完了,这是什么道理?他把前额抵在炕沿上,失魂落魄说:“谁害了你,你告诉我,我给你讨公道。别这样,我不知道该恨谁,我觉得什么都做不了。”

颂银听着他的话,悄悄从眼梢看他的行动,见他伤心极了,实在让她既愧疚又感动。她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活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触动,总觉得两个人虽好,真要到了无力转圜的时刻,分开也就分开了。如今看他的反应,她觉得这辈子应当是难以舍弃了,这样下去怎么办呢?感情越来越深,难道真的必须挣个鱼死网破吗?她唯有尽量维系着,只知道不忍心欺负他。一辈子知己难觅,像他这么一根筋的人再难遇上了。

他蹲在她炕前,绞尽脑汁想着如果失去她,他应该找谁去恨。她垂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猛地蹦起来,“妹妹!”

她笑了笑,“你这么巴望着我死?”

他又惊又喜,红着两眼说:“我以为你不行了,苏拉来传话时说你连人都不认了,我那时又走不开,心里急得火烧一样。”他伸手捧她的脸,带着哽咽喃喃,“没事就好,你还喘着气,我就有指望。”他扭头在肩上蹭了蹭,低声说,“真吓坏我了,我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刚才进门撞了腿,这会儿还疼呢。”

颂银不知道那苏拉是如何加油添醋的,居然把他唬得魂不附体。她只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单纯得有点傻。他是垫窝儿1,又是硕果仅存,父母把全部的宠爱都给了他。于是养成两种性格,官场上他有把握,看得透彻,善于应对,但感情上呢,既脆弱又直白。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有了闪失他会惊慌失措,他害怕了会颤抖,会哭,简直像个孩子一样。她想安慰他,可又怕留不住他,他明天还会执意找豫亲王决斗。颂银心里很明白,这种事绝不能发生,传出去不说太后,连容家人也会迁怒她。爱情不是不重要,而是在面对家族兴亡时必须屈从,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维持现状。不要奢望一些不可能的东西,只要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她对他比了下伤口的位置,“在这里,有一节手指这么长。当时摔下来的确不认人了,我阿玛以为我完了,才让人赶着去通知你的。”

这些都不重要,虚惊一场是造化,他抓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又蹭,“咱们不说那个,不管你伤得重不重都应该告诉我。你现在疼吗?想吃什么,我来伺候你。”

她委屈地瘪了瘪嘴,“我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我只要你陪着我,哪儿都别去。”

容实受宠若惊,红着脸,小心翼翼抬起一根手指在彼此之间划拉了两下,“我……陪着你,今晚上可以不走吗?”

颂银很不好意思,一个姑娘留人过夜似乎不太好,毕竟家里这么多的长辈,叫人说起来私定终身了似的,乱了佟家的规矩。她想支起身子,略一晃头就发晕。他忙上来扶她,也不拿引枕了,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颂银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偎着他,找到他的手,和他紧紧握在一起,“要是留在我房里,我怕老太太和太太怪罪,叫人说起来难听。你回去,明儿再来,我想要你照顾,我不要别人。”

他经不住哄,一哄他就找不着北,明天有什么计划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嗅嗅她发间的香气,直觉自己已经坠进了温柔乡,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和皇上告了假,明儿不当值了,就在这里陪你。”他盘弄她的指甲,纤长饱满的,泛着莹莹的粉色,漂亮的姑娘无一处不完美。

颂银唔了声,“你怎么和皇上说的?”

他转过头,很自然地在她太阳穴上吻了一下,“我说小佟大人因公受伤,臣愿领旨,代圣躬垂问。毕竟我的媳妇儿替他的妃嫔处理后事出了岔子,论理他该有愧疚之情,准我一天假照顾你,也不算过分。”

颂银很害羞,心里却是甜的,口是心非地嘀咕着:“谁是你媳妇儿?八字还没一撇,你不许对外张扬。要是坏了我的名节,叫你家里人瞧不上我,那我多冤枉啊!”

只有诚心想进门过日子的,才会在乎对方家里人的看法。容实很高兴,笑着说不会,“就我们家老太太和太太心思,哪怕瞧不上我,也不会瞧不上你。但凡我不合她们心意了,老说我配不上你,你瞧她们多待见你。”

颂银抿唇一笑,她这辈子追求的就是这个,叫人瞧得起。如果豫亲王不作梗,彼此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她知道容家人应该是满意她的。可一旦将来生变呢?就像她阿玛说的那样,她能够只在乎爱情,不在乎两家人的前程性命吗?

可是爱之越深,越难放手。她和容实没有惊心动魄,是细水长流式的感情,一点一点渗透,慢慢的沉沦。然而不敢想象以后,如果现实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她应该怎么办?

她和他偎得更紧密一些,轻声问他,“你说我要是请旨求皇上赐婚,皇上能答应吗?”

容实蹙了眉,“那得看六王爷有没有向皇上或太后透露过什么,如果他说过想娶你,赐婚即是反目,没到最后,我料皇上不会这么做。”说完了方回过神来,讶然道,“你打算求皇上赐婚?那也是我去,哪能让你出头?”

颂银也是一时冲动,唯恐他先提,更激化他和豫亲王的矛盾。如果是她主动呢?是不是好一些?可转念一想不济事,既成一家,容实得罪还是她来得罪,有什么区别?她习惯性地抬手摸额,结果触到了伤处,猛抽了一口气,哎哟一声大叫,眼泪巴巴地嘟囔,“可疼死我了。”

容实忙替她查看,因为隔着一层纱布,看不见里面情况,便在边上捋了又捋,喋喋道:“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两个人还是孩子心性,笑闹一阵停顿下来,灯下看心上人,各有各的况味。

也许是上回有了一点经验,熟门熟路的,那唇就想找个归宿。他慢慢靠过来,听见她气息咻咻,急促可爱。他笑了笑,轻轻抚摩她的脸颊,颂银的肉皮儿是他见过最好的,即便长时间在外奔波,依旧细腻光滑得杏仁豆腐一样。他低下头,主动靠近她,他爹的金玉良言一时也不敢忘。男人就要脸皮厚,看准了不能犹豫,只要姑娘没打算甩你两个大耳帖子,你就使劲往上凑。他细端详了她的神情,没看见丝毫厌恶,相反的似乎还有点意乱情迷,那眼神蒙蒙然,笼着云山和雾海。他心头窃喜,暗说多亲几回她一定会中了他的毒,从此再也摆脱不了他了。他把手绕到她背后,试探性地收拢,然后撅嘴凑了过去……

“亲一下。”

她眉眼弯弯,虽没有回应,那红艳艳的唇已经做好了准备。

明明是瞄准了靶心的,结果一箭出去射偏了,亲在她的嘴角。隔靴搔痒仿佛更能撩人,那种着急的感觉又来了,他在别处流连,颂银不耐烦,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脑袋掰正了。

这才是亲吻,要嘴唇压着嘴唇。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和豫亲王的那次是不一样的,她讨厌那个人,他的吻会让她恶心。她爱慕容实,容实就是香喷喷的,哪怕身上有汗味儿,她也觉得是男子汉的阳刚气。

这回贴得比上回更紧一些,滋味不太一样,似乎不限于唇瓣的接触,应该还有更深入的东西可以挖掘。颂银就像他书房案头上的那个精瓷粉彩的娃娃,令人心痒难耐,但又不敢用力,唯恐压坏了她。他觉得自己可能太忘情了,亲得比较不讲究,隐约听见有人来了,匆匆分开时,她的嘴唇有点肿,是他嘬出来的。反正现在她是不会嫌弃他了,以前拿唾沫给她抹了蚊子包她都要大呼小叫,眼下她不过含羞瞥他一眼,悄悄卷着袖子把嘴揩了。

来的是太太,进门的时候容实已经老老实实站在离炕一丈远的地方了。见了太太恭敬作揖,“我在宫里得了消息,担心妹妹出事,匆匆忙忙的就来了。进门没先给老太太、太太请安,是我礼数不周全,请太太恕罪。”

大太太是很客气的,并不跟他斤斤计较,笑道:“劳二爷记挂着,银子初回家那会儿我也吓着了,还好只是磕了个口子,流了点血,眼下可算缓过来了。我瞧二爷来得急,必定还没用饭,先前回过老太太了,老太太吩咐给二爷置一桌席,没有来家一趟饿着肚子的道理。”

容实回头看了颂银一眼,她说过不想让他留宿的,怕家里大人责怪。姑娘家名节很要紧,他也不想让她为难,便温煦一笑道:“太太不必麻烦,家里都是现成的,我回去再用就是了。今天来得仓促,许久没登门了,空着两手,实不成个话,叫太太笑话了。我这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今儿先回去,明天告了一天假,再来瞧颂银。”

大太太哦了声,“这就回去呀?”把人送到门外,让嬷儿引他去老太太园里,自己踅身又进来了。

颂银歪在炕头,感觉嘴唇有点别扭,也不敢正眼瞧她额涅,偏过头潦草敷衍:“您怎么不歇着?天儿不早了。”

大太太说不忙,见她外面的袍子还没脱,上来给她解纽子,一面问她,“容实听说你伤着了,这么火急火燎的赶了来,你们两个有什么说法吧?”

她一味搪塞,“我和他共过几回事,这回受了伤,他下值来瞧瞧我,有什么不对么?”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