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安这时走到瑟尔身边,面色凝重。
“萨兰迪尔阁下,来的路上我听到了一些消息,觉得应该告知您。”等到瑟尔的目光注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您知道‘魔瘾’吗?”
……
一天苦役结束之后,阿奇被分配到了一点点面包,没有水,也没有药品。他已经伤痕累累、饥肠辘辘,这点面包不仅不够填满他的肚子,也根本无法为他提供恢复身体所需要的营养。
“怎么?不满意?”监工紧紧盯着他,似乎只要阿奇说一个字就打算夺走他唯一的食物。阿奇没有那么做,他紧握着面包走了。
“切,无趣的小子。”离开时他还能听见身后监工的嘀咕,“这么胆小的家伙,哪来的胆量去告密?”
阿奇胆小吗?
认识他的人,无论是艾迪、雷德还是哈尼,都会说“不”!法师学徒虽然有些懒洋洋,不专心于学业,但他并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瑟尔甚至早就看透了阿奇·贝利的本质,掩藏在漫不经心的外表下的是一颗机智敏锐的心。瑟尔的评价很高,然而却遗漏了阿奇的缺点——冲动。如果阿奇没有冲动地立刻离开学院,毫无准备地就前往圣城求助,也不会被人发现,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在遇到瑟尔之前,阿奇从来不是这种冲动的性格,他做事总是小心翼翼地掂量。仅有的一次冲动,就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阿奇一路沉默着,在路上就吃完了面包。他爬到自己营地外的临时安身地——一个狭小的石洞里面,正准备躺下来休息一会的时候,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硌到了。待他用手去摸索时,触碰到了冰冷的触感。
阿奇低头去看。
——是几瓶药剂,和一瓶清水。
他笑了,可紧接着表情又变了,像是看到什么令人痛苦的东西。许久,阿奇终于说出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哎。”
他咕嘟咕嘟喝完干净的水和药剂,爬出了洞穴。
监工是一个没有什么建树的法师,他在这里唯一的工作就是看守阿奇和那些怪物们。这本来是一个没有难度的任务,然而今天却出现了意外。
“那小子跑了!”
在阿奇跑出洞穴好一会后,营地外响起了监工气急败坏的声音。
“抓住他!吃了他,生吞他!我要给他一个好看!”
阿奇呼吸急促,飞快地在森林里奔跑着,他能听见身后追逐的怪物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它们兴奋地吞咽声。他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只有一直向前。这是命运给他,也是给所有人留下的唯一一条生路!
终于,一个巨大到可怕的裂口出现在他的面前,裂口下浓黑的雾气里好像隐藏着无数可怕的怪物,在裂口的对岸,有银色的光芒闪过。身后是怪物们的喘息,眼前就是深渊。阿奇闭上眼睛,纵身跳下。
“你说什么!”
蒙特忍不住拍案而起。
“十个城镇都被感染了‘魔瘾’?”
“现在可能已经不止十个。深渊暴动了,大裂谷的气息也产生了异变。听说梵恩城的法师们已经派人前去调查原因,但也束手无策。”维多利安说,“我想过,‘魔瘾’对整个大陆来说都是一个威胁,如果萨兰迪尔阁下有对付‘魔瘾’的办法,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对付敌人。”
没有人不害怕“魔瘾”,但只要瑟尔有能力解决它,那么战争或许就可以不必开始,他们可以谈判。维多利安以为自己考虑得很周到,然而他却看到对面的瑟尔,神色变得更冷了。
“您也没有办法?”维多利安意外。
蒙特和布利安齐齐看着瑟尔。
瑟尔没有说话,多拉贡却开口了,他冷笑着说:“当然有办法。将我们的血全都抽干,喂给全大陆还活着的人,那他们就再也不会被‘魔瘾’感染了。”
精灵的血能够免疫“魔瘾”。维多利安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怪不得有那么多势力同时向我们开战,有人把这个消息走漏了出去!”蒙特脸色难看到可怕,“该死的!”
战争,已经无法避免。就在气氛因此而变得更加沉默时,毫无预兆地,树海的中心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平地而起的风波在橡树林吹起层层波涛,又席卷着向更远的方向蔓延,像是一场热烈的风暴侵袭整个大陆。
人们被强大的力量波及得无法站直,在一片混乱中,瑟尔紧紧抓住一棵橡树的树干,让自己能够望向树海的中心。他看到“树”的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似乎有着什么即将从它内部绽放开来。
同一时间,圣城伊兰布尔,白蔷薇城,大裂谷,乃至遥远的龙岛,无数人看到了这一束热烈绽放的光芒。
同一时刻,阿奇在怪物的追捕下,跳下深渊。
有人立于黑暗,久久仰望这一束光亮。
第70章 神山与王权(四)
“陛下。”
多拉贡跪了下来,这名有些苍老却永远一力承受所有压力的侍卫长, 终于不堪重负。
瑟尔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发疯一样向树海中心跑去。然而狂风太大,即便他以长剑支撑着地面, 也无法在暴风下前进一步。瑟尔一头银发被风全部吹向脑后, 露出他每丝每毫的面容,然而现在这份触目惊心的美上更添加了一份狰狞。
“不!”
瑟尔大喊。
“把他还给我, 以利!”
这一刻,他明白了沃特兰的疯狂。在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面前,理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以利当然没有回答他, 瑟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芒越来越盛,在达到极点时,大陆上所有的生命都看到了同一个身影。那身影登上了一座难以攀爬的、好似没有尽头的高峰, 下一瞬, 化作千亿颗星辰散落。化作雨点般的星辰纷纷扬扬洒下。一枚小小的星辰落在瑟尔的鼻尖上, 轻轻吻了吻他。
星辰落在橡树林之上, 像树苗疯狂地生长起来,几乎每一棵都长得像是百年古树, 古树们张开它们的臂膀, 为自然女神心爱的孩子们遮风避雨;星辰落在缓缓流淌的艾西河上,河水汹涌地涨起并改变了河道,将树海之内的精灵与树海之外的敌人以一道百米宽的河面隔绝开。
星辰落在了大裂谷的深渊里,深渊内的怪物们发出痛苦的哀嚎,挣扎着后退;喝了力量药剂准备跳过悬崖, 却困在崖壁无法攀援上去的阿奇,突然感觉有一双大手轻轻托住了自己。他借力爬上了大裂谷的另一边,再回头去看时,却无影无踪。
星辰落在这一片大陆每寸土地上,就像艾西河孕育着所有的生命,这些星辰一般的碎屑也在渐渐修复着损失的大地。世界发出了一声喟叹,岌岌可危的崩溃迹象再一次被延迟。
深渊万尺之下的囚笼中,有一道低沉的声音沉痛地发出怒吼。然而仅仅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
伯西恩站在高崖之上,看着这近乎神迹的景象。他的双眸原本沉淀着比宇宙还深远的浓黑,却突然倒映出一道银色的身影。那光影对他点了点头,便化作虚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