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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_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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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如果他还在这里,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有改变。他的余生将会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充当病毒的培养体,试验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物,然后依靠自己的抵抗力顽强的挺过去。如果挺不过去,那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助手给盛夏做完检查,带着一堆数据出去了。陈柏青则走到盛夏的背后,两只手很不老实的从背后环了过来。

盛夏心想,他刚才还忘说了一项。在充当试验体和痊愈之外,他还要充当这些肮脏男人的玩物。

盛夏的焦虑和紧张在这一刻突然间就消失了,而要出去的愿望则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他要相信米兰的安排,相信她试图营救自己的决心。如果她这边的安排未能顺利的进行,那么他还有南唐,不论南唐是否要将身边的人当做垫脚石来用,他想用就来试试好了,看看最后谁是谁的垫脚石。

盛夏低下头看着在自己腰间摸索的这双手,眼里浮起冷意。在他没有能力的时候,这些欺辱他只能咬牙忍着,且等着看吧。他想,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何况他盛夏从来就不是君子,他是心胸狭窄的商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睚眦必报。

“等下还要去开会。”陈柏青有些遗憾的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微喘着说:“明晚有个庆祝活动,到时候大家都要去。等结束了,我来找你。”

盛夏恍若未闻。

陈柏青笑着说:“我可等了好久了。”

这一天,盛夏心想,我也等了好久了。

“庆祝晚会这种东西以前是没有的,圣诞节也只是值班护士凑在一起唱唱赞美主的歌曲就那么过去了。”叶凉站在门口打量盛夏,他身上穿着疗养院刚发下来的深蓝色条纹的新棉衣,整个人显得干净、整齐。即便是这种没有款式的臃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仍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盛夏刚洗过澡,偏长的头发已经盖住了耳朵,将他那张略有些侵略性的面孔衬得柔和了许多。

因为不见天日的缘故,这里的病人大多消瘦且面色惨白。盛夏也瘦得厉害,但他的肤色却在苍白里透出一种不明显的青,像一块冰凉的玉,在阳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泽。叶凉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他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吸引着别人的视线。就好像他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既诱人,又透着一丝危险。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想要看第二眼。

“为什么现在又有了?”盛夏坐在床上穿袜子。是新袜子,为了迎接这个新年庆典,疗养院也是下了血本了。

叶凉略有些尴尬的收回视线,“大概是出于宣传方面的考虑吧。这一次来参观的学者还带着医学会下达的任务,要对疗养院各方面的情况做一个评估,还要打分的。”

盛夏若有所思,“这么说,这些来参观的人来头还挺大。”

“不是参观,”叶凉纠正他的说法,“除了评估之外,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做学术交流。你知道京都医学院吧?他们都是医学院下属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带队的是研究院的副院长吴保国教授。这个人主攻遗传学,在学术界很有声望。”

盛夏没听说过吴保国,他现在想的是这个人会不会跟米兰有什么交情,要不然米兰怎么会打到这次的学术交流活动的主意?或者这老头不知情,米兰只是在暗处推波助澜,单纯的想利用这样一个机会?

叶凉看了看表,提醒他说:“等下我把你带到活动室就得走了,你要记得离八号楼的D421远一点。”

盛夏点点头,“谢谢。”

叶凉笑了一下,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谢,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盛夏轻声说:“我会记得你的人情的。”

叶凉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没再说什么就带着他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面的守卫要比平时多了很多,一个个都穿着武装到牙齿的防护服,如临大敌。对他们来说,所有的能让病人们离开病房的活动都存在危险。

第18章 新年的烟花(三)

活动室里已经布置一新,除了墙壁上醒目的四个大字“欢度节日”,还挂了一些亮闪闪的彩纸和气球。墙壁下方用盆景围出一个小型的表演区,其余的地方被划分成几块小区域,整整齐齐的摆着桌椅,桌子上还有橘子和花生。

盛夏觉得这情景有点儿眼熟,看了一会儿想起他上中学的时候班级里就是这么欢度新年的。大家一排一排的坐着,吃点儿零食,看其他同学表演节目。有时候也会把桌椅都挪开,在教室中央留出一块演节目的地方……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盛夏按照守卫的示意在一旁坐下。这间活动室的监控力度至少比平时加大了一倍,守卫和工作人员也比平时要多,而坐在活动室里的病人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少。盛夏的视线在这些病友的身上慢慢扫过,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被允许坐在这里的只有两种病人,一种是对外界的刺激完全没有反应的,另外一种就是像他这样实际上没有精神病的伪病人。

这也好理解,毕竟参加庆祝活动的还有外来的参观者,真把钢琴家那样的病人弄来,搞不好会出什么事,也无法体现出疗养院在控制病人的病情方面有多么厉害。至于这些伪病人,他们有些是被威胁过,已经吓破了胆子,有些则是出于谨慎,不敢随意跟不了解情况的人有所表示。

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病友。盛夏在他们当中看见了南唐,南唐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在离他不远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盛夏对这个人的感觉有些复杂,他不能确定叶凉透露的信息是不是真的,但似乎从接触的最开始他就不是很信任这个人。这种微妙的感觉更像是一种直觉。

盛夏沉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和他一样穿着蓝色棉袄的病人,但这个人特别瘦,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摇晃,像大病初愈似的。关键是,他走路的样子让盛夏觉得有点儿眼熟。

盛夏抬头,眼神呆滞了一下。

他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海荣有可能再也不出现。但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见面。海荣已经瘦的完全脱了相,脸上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他冲着盛夏露出一个微笑的时候,盛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见了鬼。

海荣见没人搭理他,自己溜达过来挨着他坐下,左右看了看,悄声说:“南唐给我递消息了,今晚动手。”

叶凉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乔治王正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领带。他常年穿着白大褂,冷不丁换了身衣服,他自己都觉得不习惯。尤其看到叶凉还穿着疗养院配发的淡绿色的连身工作服,他更是不满。

“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乔治王对着镜子照照,不满的说:“一栋楼里挑不出几个正常的,非要搞什么庆祝活动。要不是为了疗养院的评分和申请经费……哦,鬼才想看一群疯子过节!”

叶凉很小心的帮他拿起外套,随口敷衍,“他们毕竟只是病人,又不是真正的疯子。像咱们楼的C320……”

乔治王流露出憎恶的表情,“C320曾经在媒体上说什么选择伴侣不考虑性别……他就是个肮脏的疯子!”

叶凉震惊的看着他。他想提醒他,作为一个严谨的学者,他应该知道性向问题已经被剔除在精神病的范畴之外了。但是乔治王的反应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忽然想起了乔治王曾经宣扬过的宗教信仰:凡是与生育无关的性行为都是罪恶的。

叶凉默默把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他并不是乔治王的学生,只是临时被调拨到他的手下做助手,但是在他跟着他工作的第一天,乔治王就道貌岸然的发表过一番演说,主旨是在工作中,要以严谨的态度对待学术问题……

原来都只是说说而已吗?

叶凉不是不知道乔治王在病人当中的名声不大好,但他一直以为只是两方的人各自所处的立场决定的。要知道,即便是在正常的医院,医患关系也始终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但他现在却发现似乎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儿。

乔治王在面对盛夏这种受到陷害的病例时,不仅没有报以同情,反而满怀恶意的在旁边推波助澜,并认为他是恶魔,应该受到这样的报应——这不是一个医生该有的态度。

叶凉想起曾经发过的誓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我会凭我的良知和尊严行医救人……我不容许让年龄、疾病或残疾、宗教、民族、性别、人种、政见、国籍、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的偏见介于我的职责和病人之间……我将给于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我郑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宣誓。”

听说乔治王当年也和他一样就读于波士顿医学院,那么他一定也曾经无比认真的重复过这段誓言。

他一定已经忘记了。

那么,我又做到了多少?叶凉问自己,我是否在凭良知和尊严行医救人?我是否因为社会地位等等因素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理想和职责?

盛夏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说:“你是我在这里见到过的最像医生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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