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汗阿玛就当是儿臣被权力**蒙蔽了眼,”胤礽自嘲:“那个位置太诱人了,儿臣也是凡夫俗子禁不住诱惑,汗阿玛要怪要怨儿臣都认了,但自古成王败寇,汗阿玛您输了,儿臣赢了,您就算心有不满不服到了这一步,您也同样只能认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
一旁一直装透明人的胤禔头疼地拉了拉胤礽的袖子,他是要胤礽来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康熙的,不是要他来再次激怒他的。
胤礽不着痕迹地与他撇开距离,用力抿了抿唇,到底是放缓了语气:“儿臣知道汗阿玛虽然一直对儿臣有猜忌,却从来没有真正狠下心来办了儿臣,如此才给了儿臣可乘之机,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稍有异动一早就已经被汗阿玛拿下了,说到底,儿臣能够成事很大程度是因为汗阿玛您对儿臣的心软,儿臣今日能跪在这里对着汗阿玛说这番话,其实应该窃喜偷笑才是。”
康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倒是意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沉默了下去闭着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胤礽继续说着:“这些日子汗阿玛兴许一直在后悔,后悔没有早一些对儿臣下手,才让儿臣抢了先机,只是儿臣这个乱臣贼子已经做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退缩过,即使背上千古骂名,儿臣也认了,汗阿玛骂儿臣的那些话,儿臣不敢否认半分,只是事已至此,儿臣走不了回头路也不可能会走,汗阿玛如今就算把刀架在儿臣脖子上,儿臣也只能拼死一搏,不是生就是死,这是儿臣自己选的路,天打雷劈也是儿臣自己找来的。”
“所以……你这是死不悔改了?”
“是。”
“错了也不悔改?”
“对汗阿玛来说,儿臣是做错了,但儿臣不会改。”
“以后也不后悔?”
“绝不。”
康熙用力攥紧了身下的榻沿,良久之后,又慢慢松开了手:“若是他日有一天,弘晳也这般对你……”
“只要他有那个本事做得到,儿臣退位让贤也无妨。”
不知何时刮进来的风敲着窗棱唰唰作响,沉默的大殿里除了风吹打窗户的声响再无其他,胤禔微蹙着眉低着眼不想插话,胤礽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想再说,康熙紧闭着双眼靠在榻上一动不动。
“……你回去吧,”许久,康熙终于是叹着气呐呐道:“你赢了,朕输了……你回去吧。”
胤礽用力握了握拳头,跪着往后退开一些,依旧如那日一般,跪直身,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后,之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推门出了殿外去。
大殿外的春光灿烂得近乎刺眼,胤礽顿住脚步,在廊下站定久久不动,半响,缓缓闭起了眼一声轻叹,嘴角的弧度却慢慢扬了起来。
三个月后,恭亲王常宁突然病重,不消三日就溘然离世,消息传回宫里之时胤礽正在案前批示奏折,也只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然吩咐:“示下礼部,按制办后事便是。”
禀消息的官员领旨退了下去,胤禔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靠在案边抽走胤礽手里的折子:“你也未免太淡定了吧,五叔王去世,你连装都不装一下。”
“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稀奇的,”胤礽撇了撇嘴:“他怕是自己也日日惴惴难安,如此正好解脱了。”
“你啊……”胤禔无奈叹气。
胤礽挑起眉看他:“觉得我心太硬了?害怕了?”
胤禔笑着摇了摇头,胤礽的心才不硬,他心底最深处那一块,一直都是软的。
恭亲王去世后不消二十日,一直重病不起的裕亲王也不出意外地薨了,胤礽给下的示意依旧是按制操办后事,也遣了弘晳代自己分别去两府祭拜过,事情便算了了。
康熙那边,从那日之后就没有再闹腾过,每日用膳用药也不再需要人苦劝,偶尔还会去园子湖边逛逛也没人拦着,胤禔依旧是日日亲自前去伺候,虽然康熙依旧对他爱答不理,倒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福全和常宁去世的消息胤禔没有跟康熙提过,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提,康熙心里却大抵有数,只是也不愿提起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春去秋来,一场大雪之后转眼又入了冬。
康熙的心态虽然平和了许多,到底身体还是撑不住,又一次病倒了。
胤禔看着喝过药已经睡下似是睡熟了的人,莫名觉得眼眶一热心下不是滋味,这近一年的时间,康熙以他所能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苍老了下去,从前意气风发算来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的人如今却已然是满头青丝,有如垂垂老者一般。
虽然他没有再说过,但胤禔知道康熙心里一直都郁结着一块,心结难解,从来就没有想通过,自然也放不下。
轻握住他的手,胤禔一声叹息,终是慢慢道:“汗阿玛,儿臣,给您讲个故事吧……”
279驾崩
笔提起又放下,连着几次,胤礽心绪不宁,连批阅奏折也没了心情,转头看一眼窗户的方向,透过模糊的玻璃只能看到外头皑皑白雪,再无其他。
贾应选体贴地帮他换了杯热茶,低声问道:“皇上可是觉着冷了?可要奴才叫人将地炕再烧热一些?”
“不用了。”胤礽摇了摇头,再次提起了笔。
半响过后,见笔尖滴下的墨汁已经污了手下的折子,胤礽才愣愣回过神,终是投降了,问贾应选:“大爷去行宫有几个时辰了?”
“快三个时辰了。”
“这两日天气似是又冷了些,太上皇那边……”
“皇上放心,太上皇的寝宫里地炕一直是烧着的,火盆、熏笼也都添齐了,内务府上个月就多拨了一批人过去伺候,冬衣冬被也都足够换。”
胤礽微颌首,却依旧微蹙着眉,心里七上八下地就是不得平静下来。
贾应选心下一声轻叹,这样的话几乎每三两天他就要与皇上说一次,只是说得再多,似乎也都是无济于事。
明明心里担心紧张,却又几乎没去行宫探望过,贾应选实在是猜不透也不敢猜,胤礽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其实胤礽自己心下也矛盾,从那回他去行宫看过康熙一次,之后几乎是一个月也才去个一两回,每一次父子俩相对无言俱是无话可说,反倒是越来越尴尬,到如今他都觉得去行宫于他来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一般。
还不如不去。
半个时辰之后,匆匆来了人跪下禀报:“皇上,您去行宫一趟吧,太上皇他怕是……不行了。”
胤礽愕然,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大爷派奴才来请您现下就过去,说是……请您去见太上皇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