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冷哂:“知不知情朕自会叫人去查,你不用与朕说。”
徐乾学与汤斌四个被撵了回去,又因为徐乾学这厮如今是刑部尚书,这事便没有让刑部插手,康熙一道圣旨下去,就命了吏部与都察院一并彻查。
下头回报的速度也很快,不出三日就有了结果,说是徐尚书的同族子侄的考卷与人调换了,本该榜上有名的那个名落孙山,而胸无点墨的那个却成了贡士第七名。
只是一场会试除了主考官四个,还有负责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的同考官二十余人,这么多人经手,这卷子到底是何人给换的,却是不好说了。
嫌疑最大的徐乾学咬死不承认是自己所为,其余三个包括汤斌在内更是大喊冤枉,而一众同考官也纷纷表示愿以死明志表清白,案子陷入僵局康熙头疼不已,却民间考生翘首以盼,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朝廷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评判结果。
而康熙这回也发了狠,二十几个官员包括尚书在内一块下了狱留待候审,似乎是决心不把案子查清楚便不罢休了。
胤祉看着一夜之间变得冷冷清清的礼部衙门,跌坐在了椅子里半响说不出句话来,负责典考会试的官员绝大部分出自礼部,这一下全部入了狱,就不说最后能不能查出到底是谁做的,这渎职的罪名是跑不掉了,降级革职也是肯定的了,礼部必然是要来一次大洗牌,而他才在礼部经营起来的人脉,也包括徐乾学那里,就这么生生垮了。
胤禛在门外站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上了前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三哥,算了……”
胤祉苦笑着抬起头看他:“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胤禛摇头:“我不知道。”
事情发生得这样凑巧,要胤祉说服自己与太子爷无关,他没有那个自欺欺人的本事。
胤礽推开窗,顺手折了枝露台上迎着雪绽开的迎春花,轻笑了笑,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他已经可以想象他汗阿玛震怒的表情了。
身后施世范小声道:“爷,汤达人也被卷了进去,怕又要降职了吧。”
胤礽轻叹了叹气:“降职而已,也不是大事,总归皇上最怀疑的那个也是徐乾学,被调了卷子的是他的侄子,不办他办谁?”
清明祭祀典礼过后康熙带着后宫众和一众皇子也搬去了畅春园,再有十余日就是万寿,今年的万寿庆典便定了在畅春园举行。
康熙到的那天胤礽一早就穿戴整齐了去园外迎驾,早晨灰蒙蒙的天还飘着小雪,明明是晚春,却突然眼见着的一天一天地冷了下去,连着下了几天的雪也没有停的趋势。
康熙见跪在地上的胤礽抿着唇低垂着头脸色似有些不大好,想到也晾了他这么多天了也够了,一时又心软了,特地推开了车门冲他招手:“太子你上来。”
胤礽犹豫了一下这才起身上了车去,车队重新启程进了园子里去。
“冷吗?”
康熙一面问一面塞了个暖手炉进胤礽手里,胤礽摇了摇头,道:“劳汗阿玛关心了,儿臣不冷。”
“病好了没?”
“好多了。”
“前两日朕让你大哥来看你,他说你在这边除了养病就是念书,朕很欣慰。”
呵……胤礽心下想着难不成他一会儿还要去跟胤禔道个谢,因为他没有去告自己一状?
“儿臣应当做的,儿臣如今病了,也不能帮着汗阿玛分忧,还望汗阿玛别怪儿臣才是。”
康熙闻言微皱了皱眉,胤礽生疏的语气让他心里有些不悦,到底也还是没说什么,只道:“无妨,等你病都好了再说。”
康熙住的地方在春晖堂,胤礽跟着去请过安又陪着康熙用过膳,征得他同意之后将小十五抱去了自己那里玩。
胤禨已经有半岁大了,却是第一次出宫门,天气虽然冷却显得很兴奋,头上戴着个歪了的虎皮帽子,团着身子窝在胤礽手里,一双眼珠子吱溜转着好奇地四处张望,时不时地拍拍手,又时不时地抓着胤礽的脖子把口水往他脸上蹭。
胤礽也很高兴抱着他绕过回廊一路往瑞景轩回去,凌嬷嬷快步跟在后面,几次提议:“爷,还是让奴才来抱吧?”
“无妨,他就只要我抱嬷嬷没看到么?”胤礽说着也笑嘻嘻地在胤禨脸上亲了一口,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目光停在了走廊尽头处,身子缩在厚重的斗篷里,靠在廊柱边上的十一阿哥胤禌身上。
胤礽对这个十一弟前辈子就没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病秧子十来岁大就病殇了,也就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不过这乍一看到他一人站在这里却还是有些惊讶的,于是吩咐何玉柱:“过去问问,十一弟怎么一人在这里,身边的奴才都去哪里了?”
何玉柱应下就要上前,胤禌却也看到了他一咬嘴唇也不上来请安转身便跑了,何玉柱诧异地转头看胤礽,胤礽摇了摇头,没规没距,于是便算了,又问何玉柱:“爷方才看到似乎九爷也在,他的病好了?”
“奴才听人说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一只耳朵不能使了其他都好了,九爷身体底子好,这没几日的就全好了。”
胤礽撇了撇嘴,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去,抱着胤禨转个弯进了瑞景轩去。
胤禔上门的时候胤礽正抱着胤禨在用糕点逗他,胤禔在门边看了一阵,忍不住酸道:“你对这个小弟弟还当真是好。”
胤礽头也没回,理所当然地道:“他跟你们不一样,至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算计和阴私,在他理解这些东西前我先让他心甘情愿地认定我这个哥哥就够了。”
胤禔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也顺手捻了块糕点在胤禨眼前晃着逗弄他,笑着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弥补遗憾?觉得前辈子一个真心相待的兄弟都没有很失败?”
胤礽嘲道:“你比爷又能好到哪里去?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利用和被利用而已。”
胤禔没有再说话,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就又喂了块糕点到胤礽嘴边,胤礽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嚼了两下觉得味道不错又多咬了一口,差点就咬到了胤禔的手指。
胤禔失笑:“你倒是挺喜欢这种薄荷凉糕的?”
“御膳房新研制出来的糕点,这个味道挺特别的,还不错。”
胤禔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与胤礽闲聊了片刻起身告辞回了自己住处去。
书房的桌上压着封信,方顺低声禀报,说是明珠方才才派人送来的,两江总督傅腊塔的来信。
“明珠大人派人来问这事要不要上奏还请爷先过目。”
胤禔听罢点了头,将信封拆了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便蹙起了眉,信上说的是去年江南乡试,徐乾学兄弟有纵容下属私圈乡试名单之嫌,证据他已经收集到了手,特写信来请示是否需要上奏弹劾。
私圈乡试名单?胤禔暗想着如果这事上奏到皇上面前去,这会试舞弊私换考卷之事就算不是徐乾学做的有了这前科也算是坐实了他的罪名了,怕是皇上也不会再听他的狡辩,他是倒台倒定了,背上这样的罪名,少说得流放皇上若是发起狠来掉脑袋也未必没可能……而若是没有这一桩,一直查不出到底做下事情的是谁,为了平民愤虽然同样会撤职,倒似乎情况会好上许多了。
“去与送信的人说,这事皇上已经焦头烂额了,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再去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也省得他老人家以为我们火上浇油趁机兴风作浪落井下石。”
方顺应下退了出去,胤禔轻吁了了口气,而后又轻勾起了嘴角,徐乾学彻底败了就没意思了,有他的势力在,一来康熙可以多分些注意力从他和明珠身上出去,二来人多才热闹也更好浑水摸鱼不是?
刑部大牢。
身为刑部尚书却下了刑部的大牢,徐乾学绝对算得上是十足的倒霉的一个,不过他确实有些愤愤不平,至少贡院会试,皇上眼皮子底下,他还没胆大包天到去做调换考卷的事情,只是眼下的情况,康熙显然是不信他的,倘若一直没人承认,他身为主考官总裁要承担的罪责也显然是最大的。
就在徐乾学哀叹不已算计着到底是何人在陷害自己之时,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他面前。
徐乾学抬起头,来的人看官服是个六品的吏部主事官,因为这事归吏部和都察院负责彻查,这些日子不断有吏部官员出入提审所以他也没太在意,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