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看着彭春严肃的样子,突然就笑了:“将军,我看你怎么整日都板着脸不苟言笑的,你不知道你的那些部下私下议论,都说都统大人你不好相与吗?”
“知道。”彭春吐出这二字,依旧是神色不动半分。
果然不好相处,连自个的面子都不卖,胤禔暗暗摇头。
彭春脸上隐隐有悲戚之色,怔怔看着远方,胤禔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也懒得再想,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远处绕山的小道有车队在缓缓前行,胤禔看了片刻,好奇问彭春那是什么,彭春接过去也看了看,道:“是做去罗刹国做买卖的商人吧。”
“做买卖的商人?”胤禔有些诧异。
彭春点了点头,道:“虽然我朝与罗刹国边境一向不太平,但贸易往来却是一直没有断过。”
“那主要都交易些什么?”
“罗刹人从我们这里购买布匹,丝绸,茶叶,烟草这些,再卖给我们玻璃,皮革,毛皮,鹿茸等物什,双方也算是互惠互利了,只不过因为现下战事吃紧,通商的人是比往年要少得多了。”
原来是这样,胤禔微微眯起了眼,目光又一次落在那越行越远的车队之上。
京城。
胤礽才刚从车上下来,远处的人冲他挥起手,绽开了大笑脸:“二爷,这边。”
在胤礽上前去之前,雅尔江阿已经先行过来,胡乱打了个千,道:“给二爷请安了。”
因为是在大街上,胤礽也懒得与他的无礼计较,道:“爷一出宫就能遇上你,也算是有缘了。”
雅尔江阿笑着道:“奴才日日盼着爷您出宫呢,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您每个月今日都会来这庙里上香给太皇太后祈福,所以特地来这候着等您的。”
胤礽嘴角撇了撇,心道这人倒也真是坦率:“你打听爷的行踪?”
雅尔江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太子爷恕罪,奴才只是想向您请安而已。”
“算了,既然来了,随爷去北海走走吧。”
雅尔江阿跟在胤礽身后,看着他沿着水岸走走停停,不经意地打量四周的风景,似乎是有心事,却也不好直接问出来,想了想,便上前去,道:“爷,太皇太后身子可还好?”
“老样子吧。”胤礽说着轻叹了叹。
“那……”
雅尔江阿话刚出口便又顿了住,胤礽又一次在岸边垂柳旁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湖心琼华岛山上那光影下的塔尖之上,微眯起了眼,似是若有所思。
许久过后,胤礽偏过头,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有,”雅尔江阿转开眼:“没什么。”
他来京里五个月,结识太子爷四个月,与他喝过两回茶,遛过三次马,却始终觉得,太子爷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对旁人的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雅尔江阿心中隐隐有感觉,那不是他能扫得清的隔阂。
算了……
“太子爷。”雅尔江阿突然扬起笑脸,笑得分外谄媚看着胤礽。
胤礽皱了皱眉:“做什么?”
“您能不能帮奴才一个忙?”
“什么?”
“是这样的,奴才认识的一个友人,一直说想见您,要奴才给他引荐,只是奴才觉得冒昧来打搅您实在太过唐突了,便拒绝了他,不过那家伙挺缠人的,奴才已经说了您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人,他却犹不死心,还说太子爷您说不定会对他感兴趣,奴才也是被他烦得没办法无奈应下,不知太子爷您可否赏个脸?”
胤礽睨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少跟爷耍贫嘴了,真要是莫名其妙的人你敢带爷面前来让爷见?说吧,到底是什么人?”
雅尔江阿连忙赔笑奉承:“太子爷英明,是刚刚升任了山西布政使的那范毓奇的幼弟。”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范氏?”
“正是。”
半个时辰后,胤礽坐在茶楼二楼慢慢喝着茶,雅尔江阿领着人来见他,对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年,低眉顺目,长相很秀气,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小民范毓文叩见太子殿下。”来人跪下来给他行礼。
规矩倒是做的不错,胤礽暗自点头,看样子雅尔江阿是一早就准备好带他来见自己也事先教过这礼数的。
“你起来吧,坐吧。”
对方听了这话也不扭捏,谢过恩起身就与雅尔江阿一边坐了下去。
雅尔江阿道:“太子爷,范氏这一代直系只有他们四兄弟,他大哥范毓宾是当家家主,二哥三哥在朝为官,想必太子爷您也已经心中有数了,至于他,您别看他年纪小,他六七岁大起就跟在他大哥后面天南海北地跑买卖,光是罗刹国,就出入过好几次了。”
胤礽闻言看那范毓文一眼,笑了:“是吗?你还去过罗刹国?”
范毓文恭敬道;“回殿下的话,确实去过几次,不过都没走远,就在他们边境跟那些罗刹国人做生意。”
胤礽点头,而他又接着道:“之前多亏了殿下您在皇上面前帮着二哥说话好,二哥才能调回山西去,二哥一直说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当面与您道谢。”
胤礽漫不经心地回道:“朝廷用人自有一套规矩,该他的就是他的,不该他的爷在皇上面前说再多好话也没用,是他自己本事,用不着感谢爷。”
范毓文闻言笑了:“殿下说的是,不过小民还是想代二哥谢过殿下。”
胤礽不置可否,啜了口茶,慢慢问道:“雅尔江阿说你一直都想见爷,难不成就是为了与爷道一句谢?”
“不是,”对方直言不讳道:“小民来是想与殿下您做个交易。”
“交易?”胤礽有些意外,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怀疑:“什么交易?”
“去年毁钱铸铜案发,吏部侍郎陈廷敬大人曾上奏请旨降低采铜税鼓励民间百姓开采铜矿,陈大人的意愿是好的,只是殿下可知,有句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铜税是低了,但也得找得出新的铜矿源供采这产量才能提高,如今市面上的这些铜分为两类,一谓滇铜,一谓洋铜,滇铜产自云南偏远地带,现如今已知的地下储量,小民打听来的消息是已所剩不多,所以若不能在其它地方找出新矿源,小民以为即使朝廷再如何降低采铜税,这铜产量实际上也很难得提高,而这洋铜则产自东洋倭国,由朝廷派专人赴倭国产铜之地购之,以补朝廷每年的铜量缺需,小民今日来与殿下说的交易,便是希望殿下能说动皇上将这与倭国购铜事宜交由我范氏包办,购回来的铜小民可以向殿下承诺会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朝廷。”
范毓文几句话就把自己的目的和要求给讲了清楚,果然是商人本色,即使是与皇太子谈生意,也半点不怯场。
胤礽听罢想了想,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要爷帮你说动皇上,你打算给爷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