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姑苏,还有媱姐姐与自己说话解闷,如今在这沈府,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沈天姒太过稳重沉默,沈天婵又太小不知事儿,沈天姝则是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想到如今清姐姐大约和媱姐姐相对畅谈,惬意无边,心中便有几分羡慕。
她忽然坐起身来,“先时我和清姐姐在绣月轩买的绣线可还在?”
“都好好放着呢!姑娘说过,等清姑娘从姑苏回来了,就要一起绣的,所以奴婢都放好了。”青枝道,“怎么,姑娘这会子想刺绣么?”
沈天玑点点头,“反正闲来无事。”
一听说沈天玑要做绣活儿,一边正给炉子添炭火的李妈妈立刻喜道:“姑娘说的是,这女儿家就该多作些绣活儿,手上的灵巧功夫最是有用的。”
平时劝半日姑娘都不愿意刺绣的,如今倒好不容易姑娘有这番兴致,她自然高兴。
青枝将先前收好的绣线取出来,又找了几个精致的绣件给沈天玑比着绣。李妈妈还在一旁耐心指导,倒让本是抱着好玩儿心思的沈天玑多了几分认真。
经过初始一段手生之后,沈天玑渐渐上手起来,有模有样地绣着一只黄鹂鸟儿。
只是这刺绣着实是累人的活儿,黄鹂鸟儿刚绣一半,思绪不由自主就飞远了。
本封不了妃的苏云芷最终封了妃,而本应封的顾殷殷却未能封妃,这其中,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发掘的。
若是可以,她真想亲自出门去探探,可一想到出门就可能遇到的男子,她立刻又歇了心思。雪梅园那夜的放肆,让她至今不能释怀,那双黑沉透亮的眼睛,久久扎在她的心里,不能隐去。
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漆黑幽深,看着她时总是充满压迫感和侵占欲,那灼人的亮光让她心头发慌。
“啊!”沈天玑只觉得手上骤然刺痛,低头一瞧,却见手指被绣花针戳出一个血珠来。
“姑娘!”青枝连忙放下手中针线,疾步跑进屋里去取急用的纱布药膏等物,又匆匆过来给沈天玑包扎。
“这么一点血,不妨事的。”沈天玑瞧她满脸紧张,不禁笑道。
“四姑娘说不妨事有何用?到时候老夫人和夫人她们知道了,定要说奴婢们的不是。”
自从沈天玑表明愿意嫁去安亲王府后,沈府的长辈们看沈天玑更是一千一万个满意和喜欢。柳氏心里怜惜她,对她愈发着紧。
沈天玑由她把个小血珠当成大伤口包扎着,笑道:“行了,你家姑娘跟你讨饶还不成么?”
☆、第052章 一年滴尽莲花漏(下)
“你这丫头越发纵的没规矩!”李妈妈骂了一句,替换过青枝,动作熟稔地包扎起来,不一会儿,就包出个玲珑小巧的模样。
“还是李妈妈手艺好。”沈天玑赞道。
“老奴伺候了姑娘这么些年,这些小事,当然是做得好的,”李妈妈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案几上的绣线绣件等,“姑娘这几日不曾出门,前儿林府的姑娘与大姑娘一同去寺里上香祈愿您都没去,可是心里搁了什么心事?”
沈天玑心下暗惊,难道她真有表现得这样明显么?
因为一个男子而心神不宁,这很不好。
重生以来,她心境澄定,所求所盼再明确不过。心如止水,老僧入定。可现在却有些打乱了。每每思及他英俊沉冷的眉目,还有那夜火热纠缠的吻,她就心烦意乱。因他的肆意妄为而生气,也因自己的不能忘怀而懊恼。这两条还是她这几日心境平复之后总结出来的,那会子在宫里时,她被他逼迫地节节败退,忙忙乱乱,甚至不知该作何心情,只想着快些逃走,以免被别人发现端倪。
他怎么能这样呢!而且最可怕的是,她现在除了不出门,躲避着他之外,竟想不出更有效的方法来应对他的强势。
沈天玑觉得异常无力。
她并未发现,对于同是亲薄她的人,她的处理方式和态度完全不同。虽然恼怒纳兰徵的霸道和轻浮,可她从未想过去恨他厌他。一来是因为他几次救了她,二来是因为那人的容貌风华和行事气度,她觉得不可能是坏人,三来是因他那漆黑幽深的目光,让她始终恨不起来,想起时只觉心头微烫。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她如今也是茫茫然没个头绪。
不管如何,她如今都只能待家里当个缩头乌龟。心里隐隐期盼着,或许时间久了,那人就将她忘记了吧,那她也可以自在一些。想到可能被他抛之脑后,她心头有一丝不豫,但细想又觉得这丝不豫来得很没道理。
李妈妈尚在等待她的回答。沈天玑在心里过了一遭,面上神情微变,开口道:“这几日只是精神不大好,并没什么心事。”
李妈妈皱眉道:“这精神不好,也是可大可小的事儿。前儿老奴听人说城东仁寿堂里有一个新来的大夫,最擅长开安神提气的药方,不如老奴去给姑娘求个方子,先拿去给常来咱们府里的胡大夫瞧瞧,若胡大夫也说好,再拿来给姑娘试试?”
“哪里要这样累赘了?小事而已,生要累得几个人。”沈天玑笑道,“李妈妈且放心,我修养两日就好了。”
闻言,李妈妈不再坚持,吩咐了碧蔓好好照看着沈天玑,起身去厨房吩咐备晚膳去。
碧蔓给沈天玑端上了方温好的一杯奶羹,莹润的白瓷剔透发亮,上面飘着若有似无的袅袅热气。
沈天玑细细喝了一口,却见碧蔓立在她旁边,欲言又止。
“有什么便说吧!我什么时候拘着你了不成?”
碧蔓立刻堆了一脸的笑意,“四姑娘,您心里果真是有心事的吧?”
沈天玑瞧她一眼。
“奴婢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姑娘可休想瞒得了我。”碧蔓笑得好不得意。她跑去将门关上,一脸神秘兮兮的。沈天玑这才发现,青枝也已经不在屋里了。
“虽然这次进宫奴婢未曾跟着,可也听说过了,安亲王世子也有去的呢!”她双眼亮亮的,“四姑娘在宫里可见着安亲王世子了?”
沈天玑一愣,手上捧的瓷杯明明热乎乎的,却骤然僵住了。
那夜的寒梅疏影里,纳兰崇对她说的话一句句再次响在她的脑海中。
他说他会等她,会娶她,他不会让她伤心分毫,而且只会娶她一个人。这些话,大约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了吧?可她这几日却把这些统统忘了!
沈天玑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这才彻底醒悟到这几日的确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她这世一心一意只想嫁入安亲王府,如今纳兰崇也正对她情浓正炽,而且按照母亲的说法,安亲王府和沈府暗中都有了约定的,她沈天玑及笄之后要入安亲王府,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也一直符合她的计划。
可眼下算怎么回事儿?红杏出墙?
沈天玑脸上阴晴不定,只觉得心头一阵烦乱,似乎哪里错了,而且是错得狠了。
碧蔓见沈天玑满腹心思的模样,双眸亮亮道:“姑娘,奴婢猜得不错吧?是不是安亲王世子对小姐说什么了?”
沈天玑顿了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得胡乱唔了一声。又续道:“他私下与我说了几句话而已。我还未及笄,这本不合规矩……”
“姑娘!”碧蔓嘟了嘴打断道,“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瞧着就是姑娘太重礼数规矩了些!咱们大昭风气本就比前朝开放不少,寻常跟您这般大的姑娘们,有几个没同少爷公子们单独说过话的?踏青游玩,吃酒听书,这都算不得什么。就是男女在一起互相表露爱慕的都有呢!偏姑娘您这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