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抬头看时,却见皇后秦峥一本正经,竟然不是说笑,也不是故意试探,当下犹豫许久,终于咬唇道:“明月……明月想出宫……”
秦峥闻听,点头含笑,如此甚好,也省得她留在这里碍眼了。
当下命夏明月下去,她自在朝中官员名录中翻找,看哪个顺眼适合娶了夏明月。不过这个倒不是一时半刻能找好的,少不得从长计议。
说到底,秦峥知道这个夏明月是路放的未过门的妻子,且夏家和路家是世交,若是安排得出路不妥当,路放怕是也未必心安。她乐的做个大方。
处理了夏明月,自然轮到了那陶婉。对于陶婉那晚借着点心一事试图勾-引路放,秦峥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想到此节,她眸中难免有鄙夷之色。不过一时想起,那一日路放到底做了什么,听那样子,竟然是让这陶婉脱了衣衫供自己观看?
秦峥眸中一动,想着此事到底是要问清楚。
至于陶婉,秦峥大笔一挥,便下令,此女素行不检,着令免去才人之封,然后赶到掖庭去做苦力。
陶婉此时正诸般谋算,听得这个消息,却是脸色煞白,哭着喊着要来见皇上,谁知道却被碧莲一个上前,堵住了嘴巴,然后捆起来扔到了掖庭。
碧莲昔日也跟着连裕兄弟学了一点拳脚,力气竟然也不小。
掖庭之中,如今多是粗实之人,那领头嬷嬷素日处事严厉,如今见这女子勾搭皇上未遂却被退出掖庭,又得了皇后娘娘要严加看管的指令,于是真个好生把陶婉磋磨,只弄得陶婉叫苦不迭。偏偏她昔日仗着自己姿色,多和内侍勾搭,后来又攀了高枝被皇后娘娘带到了太和宫,如此一来,众位粗使宫人心中对她多有一分嫉妒之心。现在她陡然被打回原形,众人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于是这陶婉在掖庭活得好不辛苦,只月余功夫,那形容便憔悴不堪,再也不复昔日美貌了。
而秦峥也好不容易寻了一处姓贾的殷实人家,虽然不曾做官,但世代经商,为人倒也可靠。于是夏才人便在某一日报了病故,然后民间便多了一个夏家小姐,这夏家小姐来自凤凰城,此次前来敦阳投奔远亲宁王妃的。于是宁王妃亲自做主,将她嫁给了那贾家。
那贾家自然知道这夏家小姐来历不简单,可是到底是王妃府中的人,又看这小姐摸样姿态都是一等一的好,便赶紧允了婚。待洞房花烛夜后,知道这夏家小姐竟然是个完璧之身,这令那贾家倒是喜出望外,于是越发疼爱这个小姐了。
又过了一年,夏家小姐生出一个大胖小子,更得夫君疼爱,日子倒是过得和和美美,夏家小姐也很是满足。她蹉跎光阴,寂寞这许多时日,汲汲营营,所图无非是有人陪伴在侧,终身有依罢了。可惜谁知道好景不长,这夫君生了一个重病,就这么去了。这夏明月痛苦一场后,才勉强打起精神,从此后孤儿寡母,努力扶养孩子。渐渐地家中老人故去,无人帮衬,虽则可以去求助宁王妃或者皇上,可是她却再也不愿出现在他们面前,于是她便带着儿子离开,隐姓埋名,变卖家产维持生计,独自抚养孩儿。
再过二十年,这贾家的小公子科举列名前三甲,进了殿试,被皇帝无意中发现,才知他是夏明月之子,想起昔日,不免感叹,于是便亲自点了探花,夏明月后来也因此封了夫人。封了诰命夫人的那天,早已苍老憔悴的夏明月想起往事,哭得死去活来。
这贾家小公子,守在守寡多年的母亲旁边,自始至终无法明白,母亲缘何抱着那诰命哭成这般。
不过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的秦峥,正负手困在太和宫中,苦思这护卫皇上贞操之道。
她苦思之后不得良法,偶尔间想起路锦,便特意去看望路锦。
路锦这位福寿公主,最近日子却是过得很不顺遂,正在宫中,缠绵病榻,日日叹息。
秦峥只好安慰她道:“你一直要和图招财和离,如今总算如愿,应该高兴才是。”
路锦听到这个,点头笑道:“是。”
可是说着这话,泪水却嘀嗒嘀嗒落下来。
秦峥一时有些无措,便道:“不然去把图招财找来?”
路锦摇头:“他不会再来了。”
秦峥想起那一日图招财借酒消愁的样子,摸摸鼻子,却是无言以对。
待到后来秦峥和路放说起此事,路放却是道:“我早已找过图招财,无奈他如今心灰意冷。罢了,此时先搁置一段,若是阿姐想清楚了,再说不迟。”
秦峥想想也是,便点头。
回去秦峥说起此事,路放见此,便拉了她来,却是问起她幼时之事,又问起秦峥父母之事。
秦峥知道他想起那一日她趴在荒坟大哭一事,不由面上泛红,硬声道:“上一辈的事罢了。左右我爹已经死了,若是何笑找到她,他们爱嫁便嫁,于我何干。”
☆、148|只吹一次的曲子
路放笑望着她道:“你倒是心胸开阔。”
秦峥略一停顿,眸中却是渐渐有了沧桑之意:“我父亲既然和何笑十七年来一直互通信函,说明他明知何笑痴恋我娘,却依然和他交好。父亲之心胸,可见一斑。若是父亲天上有灵,想必也会盼着母亲能够终身有托吧。”
路放从旁凝视着她,看她说得一本正经胸怀坦荡,可是却又想起那一日她痛哭场景,知她性情其实全然不同于父亲,此时心中对母亲终究有结,只是却极难解开。一时也无良策,想来这都是旧年死结,唯有时候一长,她或许能自己走出来。
————————————————
却说眼看着到了中元节了,宫里内外都为中元节的花灯会做准备,便是路放这个皇帝,也比往日更忙。秦峥这些日子,参与朝政,费尽心思,实在是知道这皇帝也不好做。这一日干脆将一切事务都扔给了路放,自己穿了便袍,扮了男装,出来街市上闲玩,恰阿慧也想念家人和玩伴,于是秦峥便将阿慧带出,商量着待玩过后,便送她去家里。
谁知道走在街市上,远远地见前面茶楼上,有女子弹着古筝,秦峥想起昔日路放在山野给自己用柳叶吹曲,倒是分外好听,便道:“不如咱们也去听听吧?”
阿慧掩唇笑道:“公子,你若是要看,我们便去看看就是。”
秦峥瞪了阿慧一眼:“这也是长长见识。”
说着,两个人抬脚,去了那茶楼,谁知道一进茶楼,却见本来也忙得晕头转向的图招财就在角落临窗的位置,一身簇新的玄色锦衣,正笑望着那弹筝女子。
秦峥觉得奇怪,便看过去,却见那女子生得柳叶弯眉,杏仁眼儿,桃花粉嫩的一张脸,梳着高髻,一身水粉色罗衫,逶迤而下,怀中抱着一个古筝,十个削葱一般的指尖正轻轻弹就,那流水一般的筝声便似有若无地在这茶楼中蔓延。
一曲终了,众人有稀落的掌声传来,唯有一人,却是两手拍来,极为热切——这人自然是图招财。
秦峥轻咳一声,坐在图招财之旁,道:“图大人难得如此清闲啊!”
图招财笑着和秦峥打了一个招呼,道:“不过偷的半日闲罢了。”说着又望着秦峥道:“今日秦公子怎么竟然有空出来了呢?”图招财看出来了,秦峥为了能够压倒路放一筹,可是卯足了劲儿。
想起那一日自己借酒消愁,却被秦峥把他那一坛子酒都抱了走,他自然知道秦峥心间有事。后来见秦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开始跑来和自己合计这国计民生的事儿,又见她把自己搞得俨然如同国之副君,便知道她和路放早已柳暗花明。
图招财垂眸笑了下,两口子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这两口子打架,是拿着国之权柄来把玩了。
秦峥眸中带着探究,笑望着那弹筝女子,道:“亏我名字中有一个峥字,好歹和筝同音,却从未赏过这筝音。”
图招财听闻这个,细眸里带着微微笑意:“既如此,不如今日让燕清姑娘为你弹上几首,燕清姑娘的筝弹得着实不错。”
秦峥点头:“如此甚好,原来这姑娘叫燕清啊,倒是和图大人很是熟稔。”
图招财眯眸笑望着那燕清姑娘道:“倒是老相识了,只是多年不见,不曾想在这里遇到。”
说着时,两个人便坐在这里品茶,半响功夫,一曲又是终了,却是该轮到另一个弹筝姑娘了,于是这燕清姑娘谢过众人,下了场,却是提着裙摆娓娓来到图招财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