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叫来了身边侍卫,进来的却是单言和罗仞。
单言面无表情,神色凉淡。
“哦,单言啊,我想去见卫大人,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秦峥背着手,试探着对单言这么说。
单言点头:“我知道。”
秦峥闻言,一挥手道:“好,既如此,带我去。”
于是单言和罗仞在前,带着秦峥向卫衡所住的客所而去。
这一晚,落甲山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秦峥这边一动,消息自然传到了各处,譬如路一龙诸葛铭等耳中,又譬如路放耳中。
路一龙点头:“好,盯着点!”
路放却是不动声色,眸中波澜不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卫衡此时也是彻夜难眠,猛见了秦峥来了,分外激动,随即想起她又跟了别的男人,心中绝望又苦涩,还不知道此事怎么了结,当下把她让进房中。单言和罗仞自在门外守护。
月光幽暗,屋内寒凉,一时两个人相对两无言,许久后,还是秦峥先开口:“衡哥哥,当时我听的你一声惨叫,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卫衡望着眼前梳着罗髻做妇人打扮的阿诺,无奈苦笑,一声叹息:“当日我找你的尸首,找了好久。一直也以为你不在了,我前几日还想着,便是你不在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娶亲,只是会纳妾来传宗接代,却不曾想,当我想着这个时,所看到的那个拜堂的新娘,便就是你!”
这话说得秦峥心中不免歉疚。她固然可以说当时她要嫁给路放,纯属是帮路放度过难关,可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嫁了路放后,两个人是真得做了夫妻,而且是做得如鱼得水了。
卫衡见秦峥低头不说话,垂着眸子,那情态间竟不似往日冷漠,反而有几分女儿娇态,不由越发心动,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劝道:“阿诺,跟我下山去吧。我如今在皇上面前颇得青眼,便是离了那路放,我也一定能护你周全,可好?”
秦峥抬头看着他,面上有几分艰涩:“衡哥哥,覆水难收,我和路放也已经是拜堂夫妻。”
卫衡见秦峥如此说,心里怕她是难以忘记那路放,一时想着那路放少年英姿,端得是人中之龙,偏生他长于将门,自有一股无人争锋之势,如今更是带领路家军横扫大炎,堪堪乱世之英豪。
想到此间,他心中嫉恨难平,又想着那人早已和他的阿诺成就夫妻,而自己仓促之中还从曾和阿诺有夫妻之实,更是痛恨交加,只恨不得将这路放剥皮剜骨,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此时此刻,万般心绪,都不得忍辱咽下,他低叹一声,晦涩地道:“那路放看来倒是一表人才,你一时难以舍弃,我也明白。但只是望你不要忘记秦伯父当年的嘱托。”
秦峥想起父亲,心中越发沉重,道:“我心里明白。”
一时两个人话说到这里,便再也无法接下去了。
卫衡是想着他的阿诺已经被其他男人糟蹋,便心痛难忍,而秦峥是沧桑巨变之后,却是再也无昔日接纳卫衡为夫之心。
当下两个人尴尬对坐一番后,终于秦峥起身,低咳一声,道:“衡哥哥,我先回去了。”
卫衡哪里舍得她离开呢,当下抓住她的手来,就要低声诉说。
可是就在这时候,却见那边路一龙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来了,一进门便指着卫衡大骂道:“卫衡,你这个无能鼠辈,当日既然护不得自家娘子,害得她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如今好不容易秦峥得嫁我家将军,你却来这里指手画脚!身为大丈夫,人生在世,当日既连自家娘子都不能保护,如今又怎么敢来称为人夫?”
这话一听就是别人教的,胡搅蛮缠的道理,不过此时被路一龙骂出来,那叫一个气势汹汹理直气壮。
卫衡忽听得有人如此骂自己,再一看时却是路放的属下路一龙,当下很是不快,便看向秦峥。却见秦峥面目萧冷,并无援手之意,无奈何,只好自己上阵,硬着头皮斥责道:“路将军,我卫衡到底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更何况你言辞间多扭曲事实,并非真相。”
路一龙指着他鼻子怒道:“那你说是什么?难道我家少夫人当年逃难不是吃了许多苦头?难道我家少夫人当年为了生计不是只能开个饭馆苦苦熬着?当时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在皇上面前做你的宠臣,吃香得喝辣的?”
卫衡听他实在说得离谱,只好摇头道:“自然不是!”说着,他负手而立,就要将自己如何死里逃生,如何尸骨之中寻找秦峥,以及如何辛苦逃到密阳之事一一道来。
可是路一龙哪里听他辩解那个,当下又骂道:“那你说是什么?你既说不出什么道理,如何有脸来认娘子?莫不是你看你家娘子如今做了我们家少夫人,特意来讹诈我们的?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真是生了一张比猪还厚的脸皮!”
这言辞太过侮辱了,卫衡头可断血可流,却不能受此奇耻大辱,便白着脸气怒交加地道:“你,你若再这么歪曲事实,我便只能赶你出去了!”
说着便让侍卫要赶路一龙,可是路一龙哪里是那么轻易被赶走的。他胸膛宽阔,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更兼在自己的地头上,身后多少兄弟撑腰,他怕什么啊!于是众侍卫便和路一龙推搡起来,互不相让。
而一旦混乱起来,路家四位家将便都上前,看似劝架,其实推推搡搡,摆明了一副闹事的样子。一旁又有诸葛铭大叫着:“卫大人,这都是些粗莽之人,待我家将军来了必然种种责罚,我等读书之辈,万万不能同他们这等粗鲁之人一般计较啊!”
此时正闹着时,那边霸梅霸不悔,苏盼路锦图招财都一起赶来了,原来他们听得动静,都纷纷跑来观看,两拨人马并作一拨前来。待到了近前,听得这番闹腾,面面相觑一番,于是苏盼跑出来了。
“卫大人,我听一龙这么一番话,倒是有些道理,你今日是要金还是要银,尽管道来,我们但凡能做的,必然会为你做到。我表嫂和我表哥新婚燕尔,你总拿那些陈年旧事来说事,未免失于厚道。”苏盼先奉上一席话,将卫衡和秦峥的事定成了陈年旧事,并将他的目的定成了金银。
卫衡顿时觉得自己有理说不清,上前要拉着秦峥的手道:“不是这样的,阿诺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带你走。”
“你还想把她带走?”路锦听了,不由挑眉上前,娇哼一声道:“你当我们路家军是什么,竟然要把我们刚娶进门的少夫人带走?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她已经怀了我路家的骨肉?你这是要我们路大将军从此断子绝孙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出的一席话,却是句句将卫衡逼到了墙角。
卫衡听着这一群人在这里鼓噪,分明是不讲道理的样子,急得脸都白了,当下拼命大声对着秦峥嘶喊道:“阿诺,你可要记得,当日你我婚事,乃是秦伯父亲口允婚,又是秦伯父亲自主持的婚礼!难不成你要让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路一袁从旁听到这个,知道卫衡说得话很有道理,不过这也是他唯一的优势了,于是当下嚷道:“卫大人,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既不能护得女人,却只能拿死去的岳父说事儿!若是秦岳丈泉下有知,知道你罔顾自家娘子性命自己逃生,怕不是要气得爬起来!”
秦峥见这群人好一番对骂,真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她开始之时还是蹙眉,后来干脆冷眼旁观,权当观戏了。
此时卫衡被路一袁如此说,又见秦峥面目清冷,一时心里着急,便气得脸都红了,上前怒道:“堂堂路家军,没想到全都是一群无理取闹之辈!更不曾想,堂堂路放大将军,路家九少爷,竟然能干出抢他人之妻的事来!”
这话一出,路一龙原本就是假怒也要变成真怒了,上前挥舞拳头,就要去痛打卫衡,口里还怒道:“你个白面小娃,竟然敢骂我们大将军!看我路一龙不揍死你!”说着就要上前。
一旁这许多人,路家四将,路锦图招财苏盼以及霸家兄妹,竟然无一上前拦阻,而诸葛铭竟然是口中嚷道:“别打别打,这里是落甲山,可不能动粗”,脚底下却是楞没动地儿。
秦峥见此,挑挑眉,低声命道:“单言,保护卫大人。”
话音刚落,单言已经飘然来至卫衡身边,单薄的身材,苍白的面容,明明削瘦不堪,却将路一龙一彪形大汉就此拦下。
秦峥低哼一声,道:“我不管你们怎么闹,但是任何人不许伤害卫大人半分。”
说完这个,又冷声命道:“单言,孟仞,今晚你们两个在这里守护卫大人的安全,凡伤他者,便是伤我秦峥。”
卫衡听了,见秦峥竟然护着自己,不由激动不已,怔怔想着那冷漠的侧脸,喃喃道:“你又是我的阿诺了!”
路一龙刚才不过是一时激愤罢了,哪里是真要此时得他性命呢,于是有了单言,正好顺坡下驴。不过看着单言那样子,却是冷叱一声。
这又是一个看不顺眼的,都是少爷的情敌啊!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院门外一个低冷沙哑的声音道:“她不是你的阿诺。”
众人看过去时,却是路放。
路放清冷淡漠地站在不远处,玄色的长袍随风而动,他走上前,拦在秦峥和卫衡之间,低首凝视着秦峥,缓缓地道:“秦峥,我不管你和他以前如何,我只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拜了堂,入了洞房,也喝了交杯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