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个个都披散着头发,衣衫上斑驳的染了些草汁和泥印,仿佛是跟人贴身搏斗过一般,看起来很有些狼狈。
但他们的神色偏偏又十分的冷静自持,这点极大地提升了他们在青衣心中的印象。
“你们可是来住店的客人?”青衣冷着脸问道,“若是客人,还请从客栈大门进,这里是厨房,外人是不能进来的。”
仆从们像是没有听懂青衣的话,就在青衣吩咐伙计带他们从大门进客栈的时候,他们就堂而皇之的抬脚准备从门外进来。
青衣登时沉了脸,待要呵斥对方,贴在门边的伙计忽然尖叫一声,紧跟着不等青衣吩咐,她就砰的一下将门推了回去。
有个仆从本来已经迈进了一只脚,伙计这般突然的关门,他来不及后退,那只埋进来的脚就生生的叫门板砸了个结结实实。
骨折时发出的脆响声惊得青衣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抖着手指着那耷拉在门缝里的脚颤声道:“脚——脚——快开门松开他的脚——”
伙计早就吓坏了,闻言飞快的将门缝开大了些,接着手下一拨,就将那被门夹断了脚拨了出去。
这回关门就顺利多了。
青衣失神了约莫片刻,总算又冷静了下来。她刚才好像并没有听见那个人惨叫。
按说一般凡人最是怕疼,别说是骨折,便是意外中扭伤个脚踝,都会本能的叫唤出声。但方才那个仆从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吓成那样?”青衣认真的问伙计道,“还有他是晕过去了吗?我没听见他叫唤。”
“青——青衣——”伙计抖着唇哆嗦道,“那个凡人不是普通凡人啦,刚才他要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他肚子里冒出一条蛇来,冲着我张口就想咬,我一时情急——就把门又关上了!”
“蛇?”青衣霎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她回头看了眼灶膛,心里斟酌片刻,最后还是弯腰捡了两根烧的极旺的柴火递给伙计道,“那些蛇怕火,我们用火先将他们吓退,然后马上在后门倒些烈酒,要是有雄黄就再撒点雄黄,一般蛇都惧怕这些。”
“是——”伙计抖着手接过柴火,然后深吸一口气后,一鼓作气的开门胡乱挥舞着柴火。
意外的是,那些仆从和蛇子竟然都已经不见了,只留着一地混乱的蛇足痕迹,以及一串深色的血迹。
“怕是要出大事了。”青衣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低声道,“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怎么了?”黑三郎闻见惨叫声就迅速赶了回来,他仔细的查看了下青衣的脸色,确认她并没有受伤后,他这才露出笑脸来,“我刚才正忙着处理外头的蛇子,远远就听见厨房有动静,还以为你出事了。幸亏不是你。”
“正是蛇子的事情。”青衣忙将方才的见闻告诉黑三郎,“刚才来了几个仆从,大概是被蛇子附了身,模样很是怪异。我瞧着有些像人偶或者傀儡一般的东西,但是瞧着他们的眼睛却又像是正常人。也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是他们身上的蛇子在作怪。你有听说过蛇子附身在凡人身上的事情吗?”
☆、205|蛇子
“并不曾听过”黑三郎若有所思的答道,“蛇子因需要大量的灵气蜕皮,所以会本能的汲取周围的灵气。凡人于妖怪而言,虽是大补之物,但在羽衣人眼中,唯有产子之用,除此之外,他们并不屑于对凡人下手。倒是略有修为的妖怪时常会被蛇子袭击。如今蛇子一反往常的袭击凡人,却是有古怪。”
“寻常的蛇子乃是从凡人体内孕育而出,所以刻意避开凡人也未可知。”青衣斟酌道,“但小羽所产的蛇子却是反其道而行,或许是这个缘故?”
“或许吧。”黑三郎沉声道,“又或许,它们是受了某个人的指使也说不定。”
“诶?”青衣诧异的睁大眼睛,有些不明白黑三郎的意思。
黑三郎抬手捻了捻自己的袖口,神色凝重,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一般。
青衣少有见黑三郎这个模样,心中难免有些担忧。但她又想不出可以为其分忧解难的法子来,思来想去,也只能牵了他的袖子轻声道:“也不知还有多少蛇子藏在外头,你还是别出去了吧?”
黑三郎顿时一笑,露出他那对甚是可爱的酒窝来。
“嗯,我不出去了。”他笑眯眯的抓住了青衣的手道,“反正他们再怎么闹腾,也跟我们不相干的。”
青衣顿时松了一口气,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意将酒窖里陈年的老酒提了出来,多多的加了两把雄黄,这才交给了伙计。
黑三郎虽然并不惧怕蛇子,但为了能享受被青衣紧张保护的感觉,他便老老实实的跟在青衣身后,看着青衣神情严肃的忙来忙去。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青衣这才停下手来。
蛇子群聚而出的动静虽然小,但客栈里客人们又岂能毫无所知呢?中有胆小者,早已结伴离去了。剩下的不是胆子大的,就是真迟钝的没有觉察到异样的家伙。
黑三郎架着腿悠悠的晃着手里的酒杯,等着青衣的烤羊腿做下酒菜。他面上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双眼睛却并不曾从大门挪开。
谁知等青衣巴巴的捧着羊腿送出来的时候,就原本黑三郎所在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青衣心中一个咯噔,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发慌起来。她连羊腿都忘了放下,脚下一转,就直往二楼奔去。
二楼的住店的客人们原本还自得其乐的在自个儿屋子里消遣,当青衣突如其来的推开他们的房门之时,他们皆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青衣冷着张脸快速的扫荡过几个房间,她事先并不知道小羽等人入住的房间是哪个,兼之一时情急,竟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亏得她还记得黑三郎先前吩咐素兮的话,也不瞎推门了,单只查看哪间房外洒了雄黄粉。
再说这头小羽正与任客卿亲亲我我的挨坐在一起,任客卿欲安抚小羽不甚平稳的情绪,小羽则不知餍足的靠在任客卿的怀里,仿佛那样就可以牢牢的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一般。
任客卿仿佛没有觉察到小羽的不安一般,一如既往的对他露出温柔缱绻的微笑来。他将手掌轻轻贴在小羽微微隆起的腹部,感受着蛇子隔着肚皮用脑袋轻轻顶着他的手心,眼中流露出点点慈爱的微光来。
“真是活泼的孩子。”他柔声低语道,“你饿不饿?总觉得你好像越发消瘦了,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些虚弱起来。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吧?”
“不,我不饿。”小羽下意识就抓住了欲起身的任客卿,很是可怜的道,“你别走——”
任客卿轻轻摸了摸小羽的头,口中温柔道:“我喜欢你圆润的样子,最近你瘦的太厉害,我看着心疼。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好吧……”小羽也知道自己如今形销骨立的难看了许多,私下也十分害怕因此而失去任客卿的恋慕之心,是以任客卿一提及此事,他便弱了语气道,“我等你——你快点回来——”
任客卿颔首离去,小羽就抱着自己的肚子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没有发觉他所在的房间外已经遍布了雄黄。连续不断地产子已经大大削弱了他的妖力,再加上他一心都悬在了任客卿身上,连带着危机感也微薄了许多。
倒是他肚子里的蛇子敏锐多了,自从素兮封门起,它便开始止不住的在小羽的肚子里骚动起来。
小羽隐隐觉得肚子有些作痛,他按住腹中好动的蛇子,有气无力的安抚道:“好孩子,莫要乱动了,吃的一会儿就来了。”
话音一落,蛇子果真安分了许多。
小羽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唇上越发少了些血色。
“你看起来很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