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娴看看甘宁一副想安慰她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再看看其他人,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你觉得……我伤心了?”
甘宁不说话。
“有空伤心,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办。”沈娴叹口气:“把棺材送过来还附带了两车金银这种事情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小气吧啦的劲儿倒像是吕奉先干的,但他这招打脸打得确实狠啊,要是我爹知道了,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甘宁心说可拉倒吧!嘴上说着怕,却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呢。
“我至今都没敢让公祺先生告诉父亲我这俩哥哥已经去世的消息。”沈娴又说道:“就是不知道其他人说了没有。”
或许是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叔叔,沉默了整整一路的张绣忽然问道:“你哥哥去世了,为什么你不难过?”
沈娴心想当然不会难过,毕竟她连这俩“亲哥”的面都没见过,实在提不起什么难受的情绪。但这话她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被别人认为兄弟倪墙就不好看了,该装还得装。于是沈娴诧异地瞥了张绣一眼,开始忽悠人:“你怎么知道我不难过呢?”
“什么是难过?只有痛哭流涕才能表达自己的伤心吗?”沈娴抬头望向远方,她放空自己的眼神:“说不定我已经伤心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呢。”
甘宁:“……”鸡皮疙瘩起来了。
但令甘宁震惊的是,沈娴这番鬼话张绣竟然信了,信了!他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抱歉,是我肤浅了。”
沈娴虚弱地笑了笑:“没什么。”
甘宁怜悯地看着张绣的背影:啧,傻子。
沈娴带回来俩个棺材的事情在斜峪关大营中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在得知棺材里面装着的是沈娴的两个哥哥后,大部分的益州军们担心自家老大千万别因为悲伤过度而气出个好歹来;少部分聪明的人看看棺材再看看那两车刺眼的金银珠宝,便明白这是吕布在讽刺益州损兵折将空忙一场,看你们这么可怜,就给两箱金银珠宝安慰一下吧。
沈娴确实对死去的两个哥哥没什么感情,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因为棺材的事情生气——毕竟吕布这举动扇得可是全益州的脸面,她也是益州之一。但沈娴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接下了赏赐,带着回来了。人不能跟钱过不去啊,白给的为什么不要?场子从其他地方找回来就是了。
晚上的时候沈娴把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商讨以后的路线问题。
沈娴宣布道:“我不准备打武关了。”
其他人对沈娴公然抗旨的行为并不惊讶,因为她看起来就是一副话还没说完的样子。
见手下人都很淡定,沈娴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吕奉先奉诏诛杀董贼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段忠明和郭亚多不会往厉兵秣马的长安打,西凉他们也回不去,那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要么趁着朝廷尚未出兵往函谷关跑,去并州占领丁建阳的旧地,要么南下去荆豫二州。”蔡琰看着在桌案上铺陈开来的大地图,轻声说道。
“我猜他们会去这,但不是打刘景升。”沈娴点了点樊城的位置:“文台将军正在这里与刘景升交战,而董贼的旧部素来忌惮他,他们大约会给刘景升送上和书请求联盟,然后前后夹击攻打孙文台。”
“如果郭亚多的真这么做了,我们就以奉诏讨贼的名义顺汉水而下,在樊城外截住他们,我倒想看看,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甘宁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想起了沈娴曾经对他说过的有关一统天下的规划,如果他没记错,沈娴原本想先占领荆扬二州的?
“你要打荆州?这个时候?”甘宁忽然开口。
“不是啊。”沈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奉诏讨贼,谁知道会追到哪里去。”
甘宁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沈娴便笑意盈盈地说道:“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请兴霸你回一趟江州,从夔门出兵骚扰南郡为我们策应。你不用打下多少地盘,只需要守住白帝城没事往外转两圈恶心刘景升就行了。”
甘宁还想挣扎一下:“公祺先生不是说你的水军都被调去葭萌关了吗?”
“不是还剩一千人么?再加上原本夔门驻守的五千人,怎么也够你浪了。”沈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撑几天,等我们拿下樊城,你就能撤回白帝城了。”
“哦对了,让你回去其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沈娴的神色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你想个办法把清玄夫人和公祺先生的弟弟从绵竹带出来。”
张鲁猛地抬头看向沈娴和甘宁。
面对张鲁充满希冀的目光,甘宁表示压力山大,他对沈娴抱怨:“你以为我是万能的吗?”
沈娴怕拍甘宁的肩膀:“偷个人而已,我相信你。”
“咳。”荀攸咳嗽一声,面无表情地对沈娴说道:“主公,偷人不是这么用的。”
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口误了的沈娴恨不得把荀攸的嘴捂上让他少说两句,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沈娴赶紧转移话题:“那就这么说定了?军师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荀·军师·攸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一句话就把沈娴堵得哑口无言:“主公,你说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郭亚多他们向南逃的基础上。确实这种可能性很大,但还有两种可能却被你忽略了。”
荀攸摊开手掌:“万一他们向朝廷投降了呢?万一他们负隅顽抗呢?”
沈娴一脸郁闷地蹲在角落里面画圈圈,荀攸看着她哀怨的背影,无奈地问甘宁:“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打荆州?”
于是甘宁就把沈娴之前对他说的设想告诉了荀攸和蔡琰。这俩人听后挺惊讶的,细细想来其实沈娴的想法还是有可行之处的,但因为刘焉横插一杠子的行为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进攻时机。
“军师,你怎么看?”甘宁耸耸肩膀:“反正我劝不动她。”
荀攸沉吟片刻道:“我的建议是什么也不做,先修生养息。即便一切都按照主公的想法发展,至多打完樊城一仗,益州就会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百姓就没法生活了。若要为长久的发展考虑,至少未来一年内不宜妄动兵事。”
甘宁挠挠头:“那这一年就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是。”蔡琰笑着接过了荀攸的话:“虽然不能打仗,但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很多呀。比如西凉那边,马寿成与韩文约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好,两个人都主事,总有产生矛盾的时候,加以挑拨利用,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拿下西凉也有好处,你见过董仲颖的骑兵有多厉害了吧?”荀攸淡淡道:“平原上在面对步兵时,骑兵有绝对的优势。但益州不产马,很难组建骑兵队,如果拿下西凉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而且西凉地势平坦,适合大面积屯田,还可以解决将来攻打司隶等地区运输粮草困难的问题,极大地节约了人力、物力和财力。”蔡琰边说边往沈娴所在的墙角走过去,她拍了拍沈娴柔软的发顶:“有些事情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而且小娴你真的忍心看自己治下的百姓们用命来支持你打仗?”
沈娴当然不忍心,天晓得她当初光治理好绵竹县就费了多大的功夫,有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都是在想如何发展农业和商业。
蔡琰和荀攸一唱一和,总算暂时打消了沈娴出兵荆州的念头,但沈娴还是坚持要把甘宁送回绵竹。对此荀攸也是支持的,他对甘宁解释道:“自从从洛阳来到汉中,这么长的时间我们竟然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刘州牧传来的消息。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驻守在葭萌关的那一万兵马一直没有动静,所以也不知道州牧大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之前我就想派个人回去探探,但擅自逃离战场是大罪,我怕将来被有心人扣在主公身上算计她,正好这次陛下把二位公子的棺木送来了,兴霸你就借口送灵回趟绵竹看看情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及时通知我们。”
“记得要把清玄夫人和公祺先生的弟弟带出来,一定要带出来,”沈娴认真地对甘宁叮嘱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汉中的兵马都被拉上了战场,父亲摆明了在削弱公祺先生的势力,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我就怕他……”
就怕刘焉或者刘璋脑袋一抽把清玄夫人和张鲁的弟弟杀了。威胁之所以被称为威胁,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没发生,然而若是清玄夫人和张鲁的弟弟真的死在刘家父子手中,张鲁再无顾忌,事情可就真无力回天了。
“你自己也注意点安全,若不是朝廷的旨意不能违抗,还得去武关装装样子,我就亲自回绵竹了。”沈娴想了想,还是摸出了广汉郡守的官印放到甘宁手中:“带上它,有什么需要的你就看着用吧,我相信你有分寸。”
甘宁对着太守印吹了个口哨:“这可是我拿过的最大的官印了。”
沈娴无所谓地摆摆手:“你要是喜欢,将来就送你了。”
甘宁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娴:“借你吉言。”
甘宁怀揣着沈娴的官印踏上了返回绵竹的征程,他把沈娴手下那二十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一并带走了,沈娴原本很不情愿,甘宁立马指着张绣道:“你有你的枪术老师保护,可我什么都没有,你难道让我一个人把俩棺材抬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