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单单依靠苏州衙门的人力,定是不可能及时救灾的,”谢清骏坐在榻上,也默默转头看着窗外的大雨。
他面容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有受伤的模样,旁边替他包扎的师傅都不由点头,这位大少爷实在是非寻常人能比。
“如今父亲已经打开贡院,将流离失所的百姓安置在贡院中。我听说城中医馆中的大夫都已经被紧急传唤到贡院去了,只是伤者甚多,而药材竟是一时有些供应不上,”谢清懋说道。
谢清骏转头问他:“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同窗之中有位是家中医药世家,而积善堂便是他家的祖产。”
这个积善堂不仅在苏州赫赫有名,便是在整个江南都是顶顶出名的。他家因药材价格公道,坐馆大夫医术高明,在医药行业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你联系一下这位同窗,问问他是否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筹集最多的药材送到贡院去,至于价格方面还请他看在是为了赈灾所用,给个公道价。至于银两,咱们谢家会在稍后补上,”谢清骏沉思了半晌,有力地说道。
谢清懋一听,便是怔在当场。其实方才在蒙学的时候,他看见那些急需药石医治的伤患们,便已经心急如焚。可是大哥着急上山寻回母亲和妹妹,父亲又在衙门中无暇分身,他在府上虽有话事的权柄,可也不敢擅自做主。
如今大哥这般说,他自然是万般愿意的。
他脸上总算扫去一些愁容,只见他兴奋地说道:“大哥放心,我即刻便去找齐源。”
谢清懋走了之后,一直在旁边的谢清湛,小心地看着他大哥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大哥哥,那我能干嘛?”
谢清骏看着他跃跃欲试的小脸,便知道他也想为黎民百姓做些事情。不过他可不敢让这小祖宗去冒险,便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清湛如今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什么事啊?”谢清湛一听重要兴奋地说道。
“这样的天气那些百姓又遭了雨,定是冷的很,我记得府上刚好给下人要准备冬衣,你帮哥哥去仓库看看清点一下,这批冬衣的数量,”谢清骏说道。
其实这匹冬日是谢府给谢家下人做的过年衣裳,这世家大族的奴仆都有定例的衣裳,谢家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谢清溪后来给萧氏出了注意,说每年过年的时候再给下人多做一身衣裳,既废不了多少钱,又能讨个喜庆。
于是萧氏每年腊月的时候,便会让人准备这些冬衣,没想到如今这匹衣裳倒是派上了用途。
其实这批冬衣的数量,库房那里自然有存档的,只是谢清骏找些事情让谢清湛做而已。如今家中人四散,清湛这样小的年纪还是留在府中稳妥。
谢清湛到底是年纪小,一听哥哥的话,便觉得这事果真是极重要的。一想到那些百姓正在受冻,正等着自己这批衣裳救命呢,谢清湛便立即来了劲。
他将两人都分派了事情,自己便前往苏州布政使司。只是他手臂有伤,马是不能再骑了,只得乘着府上的马车过去。
这会苏州布政使司也是一派繁忙,管理粮仓的官员还在劝阻谢树元,这开贡院和开粮仓可不是一回事,若是没上谕,私开粮仓那可是要杀头的。
按着正常的程序,应该是谢树元先写了折子,请求上峰准许他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待上峰批复后,他再开仓。可如今谢树元直接跳过写折子这段,便要开仓,这负责苏州粮仓的属官实在是不敢啊。
谢清骏到的时候,谢树元正在训斥这人。也不知这人是真榆木疙瘩,还是生性耿直,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和谢树元顶牛呢。
谢清骏在旁边的值房等了一回,谢树元才让那人离开。待他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谢清骏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立即急道:“你受伤了?”
“我本想上山接回母亲和清溪的,谁知巨石挡住了山道,竟是无法上去,我不慎被山上落石砸到,”谢清骏解释。
谢树元一听妻子和女儿皆被困在山上,原本就忧虑的事情便又添了一件。
不过谢清骏还是及时说道:“父亲,我观察过那山石,并非人力所能移动,必须要火药炸开。所以我想请你派人上山。”
“火药素来监管严厉,只有苏州府总兵才有权利动用火药,只是先前我请他出兵赈灾救人,他便推推拉拉,如今再让他用火药,只怕更是难上加难。”这事情竟是一件接着一件来,饶是谢家父子这样的人物都不由有些头疼。
好在谢树元不是那种,事情还未做便说不行的人。既是需要火药,他自然竭力去争取,于是他让属官再跑了一趟苏州总兵府,将西鸣寺上有四五百人被困的事情告诉了姜总兵,还请他派人前往,砸开拦路的山石。
“我听说贡院里缺少药材,清懋正好有同窗家中乃是药材世家,他已前往寻求帮助,而买药的费用我打算由咱们府上出,”谢清骏既然过来了,自然也需要将此事汇报给谢树元。
谢树元忙碌了一天,听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如今突然听到这话,竟是突然生出一种果然是自己的儿子的感动。
他沉默地拍了拍谢树元的肩膀,说道:“辛苦了。”
“小船哥哥,她怎么样了?”谢清溪轻声地问坐在凳子上的陆庭舟。
此时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僧袍,身上无一点多余的装饰,一头乌发更是由一枝简单的木簪束与发顶。可越是这般简单的装束,却越发衬得他面容俊美,风华无双。
谢清溪站在旁边,偷偷地觑着他的脸,五年不见了,他如今真的变成了一个男人,眉眼那样的深邃,鼻梁英挺地犹如塑雕一般。而自己,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她依旧还是个孩子呢。
“她伤及后脑,我方才替她把脉,脉搏微弱,只怕有性命之忧,”陆庭舟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谢清溪倒吸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这是谢明岚的苦肉计呢,谁知竟是真的到了这样凶险的地步。
“那有药石可医吗?”谢清溪赶紧问道。
陆庭舟点头,谢清溪刚要松口气,却听他说道:“虽有药石可治,不过如今这处只怕无我所要的药材,就连吊命的参汤只怕都没有。”
谢清溪不敢回去同她娘亲说,要是萧氏知道,只怕也得忧虑不已。
“那现在怎么办?”谢清溪眼巴巴地看着陆庭舟,在她心目,陆庭舟可是无所不能的。他会武艺,骑射功夫又那样的好,还会医术,只怕这世间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情吧。
“等,”陆庭舟语气平静道,:“咱们如今只能等山道打通了,才能有药石医治她。”
谢清溪又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的谢明岚。她让丫鬟将谢明岚抬到旁边的房间,原本想请寺中会医术的大师过来看的,没想到来的却是陆庭舟。
“饿吗?”突然温和的声音响起,不同于方才看病时的冷静,连说话的语调中都透着几分关心。
谢清溪一转过脸,便看见陆庭舟明亮如星辰般的眸子,那般安静又平和的目光,让她原本焦虑的心都稍稍抚平了些。
她微微摇头:“不饿。”
不过刚说话,她又急急盯着他问道:“小船哥哥你饿吗?你若是饿的话,我那边还有些糕点。”
“原本还想忍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饿了,”如今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为了节省蜡烛,整个房间之中只点了微弱的油灯。
那犹如萤火之光的灯光,在黑暗之中悠悠摇晃着,坚强又不屈地以自己微弱的光辉照亮着这间安静的禅房。
“朱砂,你去旁边将那盘点心拿过来,”谢清溪看着烛火之中的陆庭舟缓缓说道。
“可小姐……”朱砂想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只怕不安全,可是她在看见这位公子的脸时却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这位公子可真是俊美,竟是比自家的大少爷生的还要好看。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看见天生的仙人了呢。
“你去拿了,立刻回来便是了,”谢清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