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庄明宪有心里准备,她还是吓得眼前一白。
她告诉自己,你是大夫,不能害怕,可身体却比她有着更快的反应。她的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冲了出去,在冲出房间的那一瞬间,她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
陆铮一声冷喝,目光凌厉地从追出来的那两位仆妇身上扫过。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雹,眼神也非常摄人,被他这样一扫,仆妇立马噤若寒蝉,有一位甚至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庄明宪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可怕的病情。
她自认为自己在医术方面既有天分又很勤奋,见识的病情也多,绝不会像别的大夫那般会因为病人形容可怕而被吓倒。
没想到今天她却栽了跟头,对方还是陆铮的未婚妻。
怪不得陆铮会这般呵斥自己,若是换做别的家属,也一定很生气。
她赶紧拿帕子捂住嘴,站了起来,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我昨天没睡好,屋中又有些闷,所以失态了。容我休息一下,再去给梁小姐诊治。”
面上尽量淡定,其实心里又羞又愧。
庄明宪啊庄明宪,你竟然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陆铮见她这个表情语气,就知道她的误会了,有心想解释几句,最终却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我们还要在扬州待很久,你不必着急。”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深深看了屋中一眼。关于庄明宪呕吐的真正原因,他已经有了猜测。
若是让庄明宪不治了,她一定不愿意的。
庄明宪却以为他是担心梁小姐,心中愧疚之意更浓。等漱口洗脸略作休息之后,她就再次踏进了梁小姐的房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去看梁小姐的伤口。虽然还是头皮发麻,胃中翻滚不止,非常难受,但她到底忍住了。
这一次诊断,她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最终断定这个病是鼠疡疮,正常的接触不会传染,但是会通过跳蚤、虱子、蚊子这一类的寄生虫传染。
想来梁小姐碰到的那个乞丐身上必然有寄生虫,在梁小姐接触他的时候,寄生虫就跑到了梁小姐身上,并将鼠疡疮传染给她。
庄明宪把情况告诉给陆铮、梁秀伦听。
梁秀伦着急道:“那素馨还有救吗?她会不会……跟那个小乞丐一般……”
“不会。”庄明宪微微一笑,脸上都是自信:“梁先生放心好了,有我在,令嫒一定会康复的。”
庄明宪开了三个方子。
一方熬药汤让梁素馨口服;二方熬汤给梁素馨擦拭伤口;三方磨成药粉撒在伤口里面。
得知梁素馨的病并不会传染,梁秀伦就决定将梁素馨接回家,毕竟别院这边不太方便。
五天之后,梁秀伦来接梁素馨的。
刚好这一天是个大晴天,不仅阳光灿烂,竟然连风都没有。
庄明宪就笑着跟梁秀伦说,这是一个好兆头。
梁秀伦就把跟他一起过来的少年介绍给庄明宪:“他叫萧文堂,与梁家一墙之隔,与素馨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得知素馨病了,他跟我一起过来看看。”
江南民风开放,不像京城男女大防那般严谨。既然两人情同兄妹,就说明梁、萧梁家不仅是近邻,更是通家之好才对。
庄明宪就打量萧文堂,见他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身高,脸上忧心忡忡。
哪怕跟自己打招呼,眉宇间的忧虑焦急依然遮不住。
庄明宪还敏感地注意到萧文堂两只脚上都沾满了泥灰。
今天的扬州城天气晴朗,路面干净整洁。萧文堂与梁秀伦同坐一辆马车而来,梁秀伦脚上干干净净,萧文堂脚上却沾满了泥灰,实在令人不解。
庄明宪也没想太多,看着梁家人将梁素馨抱上了马车。
庄明宪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却在坐上车的一瞬间,听到萧文堂愤怒的质问声:“梁叔叔,陆铮呢?今天是素馨妹妹回家的日子,陆铮怎么没露面?”
庄明宪支了耳朵想继续听,马车却动了,哒哒的马蹄、车轮压在石板路上的咕噜声,盖住了梁秀伦与萧文堂的对话。
由于梁素馨病情太过严重,就算庄明宪用了猛药三管齐下,等病情有起色也是半个月之后了。
二月中的扬州,天气温暖了很多,有些花朵已经耐不住寂寞争先爬上了枝头。
庄明宪让梁素馨在太阳好的时候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这样对病情恢复也更有利些。
梁素馨是个温柔端庄的姑娘,说话有扬州姑娘的温柔。梁家人口简单,她又不像庄明宪那般经历了这么多事,所以她的性格很单纯,是典型的小家碧玉。
庄明宪救了她的命,她对庄明宪很是感激。庄明宪说的话,她也是言听计从。
庄明宪见她乖巧柔顺长得又漂亮,也很喜欢她,觉得她是好姑娘,也配得上陆铮了。
因此两人相处很是愉快。
这一天午饭过后,庄明宪把配好的药膏给梁素馨送去,却被丫鬟告知梁素馨去小花园晒太阳去了。
她见外面阳光正好,就想着去小花园陪梁素馨说说话,跟她讲一讲京城的事情,这样等梁素馨明年及笄嫁到卫国公府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梁家的花园并不大,庄明宪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只有花园的后门上斑斑驳驳的,冒出了青苔。
后门微微阖着,露出一条缝隙。
梁小姐是不是从这里出去了呢?
庄明宪从梁家的阁楼上看到过,这后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河边还修了台阶,供人上船用。
庄明宪决定出去看看,她的手还没碰到后门,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传来。
“素馨妹妹,我错了,你别走!”
少年男子焦急的、哀求的声音特别清晰,还有那因为着急而急促的呼吸声都那么的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