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太后越想心中越不安,忙吩咐人去把皇帝再叫回来。
刚摸上御笔批了两道折子的皇帝,在得知亲妈的传唤后,本不欲理会,想了一想,终是将笔毫搁回笔架,再度前往慈宁宫。
与皇帝儿子打上照面后,钱太后一脸惶急,语气颤抖地问道:“皇上,假使斌儿要是一直没儿子,你可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这个问题很愚蠢,也很尖锐,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钱太后敢这样明目张胆询问……
皇帝额角的青筋顿时强烈一跳,深深看了一眼钱皇后,才沉声反问道:“母后难道认为太子生不出儿子?”
钱太后当然不这么认为,可事实摆在眼前,太子已出生的、未出生的孩儿,加起来搁到一块,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今儿个又夭了一个男婴,钱太后渐渐有点信这个邪了:“哀家只是有些担心……若是当真如此,你会废了他么?”
皇帝皱了皱眉,才淡声道:“母后可是忘了朕说过的话?您是一国太后,理应静心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朝政和国事,不是母后该管的事情。”
“可是,可是……”钱太后伸手拉住皇帝的袖子,满目祈求地急急道:“斌儿可是你唯一的嫡子,你不能……”
天气闷热,皇帝也难免急躁,又兼今日之事颇为闹心,不由语气严厉:“朕不能怎样?”一把甩开钱太后的手,眉峰紧锁:“母后有这等功夫胡思乱想,不如好好照顾太子妃的胎!”
对着钱太后,皇帝尚能稍微克制忍怒,对着钱皇后时,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厉声喝道:“朕让你好好照顾太后,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钱皇后被皇帝劈头盖脸如此责骂,当即哭的泪水涟涟,钱太后看到皇后哭成水汪汪之状,护犊子的气性又被激了出来:“你骂皇后作甚,皇后替你掌管后宫,又为你生了嫡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说骂就骂……”
皇帝冷笑道:“把朕的后宫管的整日鸡飞狗跳,又三天两头掺和太子的房中事,也没见她掺和出一个长大的皇孙,她到底苦劳什么了!”
再回首看向钱太后,皇帝敛了怒气,只语气淡淡道:“母后,儿子已和你很清楚的说过,哪些事不是你该管的,别再挑战朕的耐心……母后以后若都不想再出慈宁宫的大门了,就只管没事瞎胡闹。”
说罢,又一次甩袖子走人。
皇帝刚跨出殿门,殿内便响起钱皇后的惊呼声:“母后!母后……皇上!母后晕过去了,皇上……来人,快去传御医!”
对此情此景已极度厌烦的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吩咐:“传御医。”然后,并不转身回到殿中,直接迈离了慈宁宫。
他也不知,此一回转身离开,竟是母子永别。
☆、第160章
太后薨逝,举国齐哀,凡有爵之家和官宦之家,一年内不得摆宴设席作乐婚嫁,庶民则半年内不得婚嫁。
南姗摸了摸肚皮,发现肚子里的这个娃儿,什么洗三、满月、百天,都不用办了,直接就跳跃到周岁礼了。
过端阳节时,王府内扎缀的鲜艳彩绸,也纷纷撤了下来,一律换上雪色的白幔,南姗亦褪去艳色的衣裙,从脑门顶至脚底板,完全一素到底,不见半分亮丽扎眼的颜色。
家里被捣鼓的雪幔纷纷,光彩明媚的小媳妇,也变作一朵鼓着肚子的小白花,天天通红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萧清淮看得碍眼无比,却也不能说什么,丧仪足足办了大半个月,钱太后的棺椁才葬入陵寝。
丧仪过后,大多府邸都可去了孝饰,摘白灯笼的摘灯笼,收白绫的收白绫,可南姗所居的庄郡王府还不成,她这里得挂足七七四十九天,南姗和萧清淮作为逝者的直系孙辈,还要服重孝一年,禁房事、宴饮及一切寻欢作乐之事。
在南姗哭灵的日子中,肚子里的娃儿又胖了一圈,亦逐渐有了胎动,也不知是伸胳膊,还是跺脚底板,反正,时不时就给南姗来两下,待钱太后的丧仪结束时,某宝宝大概已学会翻筋斗了。
夜来闷热,某宝宝的准爹入不了眠,便覆掌在南姗的肚皮上,蹙眉低问道:“姗姗,你不是说它踢得厉害么,这会儿怎么又没动静了?”
南姗微微勾唇,低声道:“它踢累了,自然就睡了。”抓起一把圆形的大蒲扇,轻轻摇着给萧清淮扇风,柔声悄语道:“王爷忙了这些日子,该很累了,快些睡吧,我给你打会风。”
萧清淮夺过南姗手里的扇子,自己摇晃起来,口内轻语道:“我不累……反倒是你,这半个多月下来,你的气色可不如之前了,后头要好好养着……”
南姗伏到萧清淮身上,小声道:“王爷放心,我晓得。”
守孝的日子中,不宜窜东走西,理应深居简出,萧清淮已发话,闭门谢客两个月,不管谁求见,他和王妃都不见(当然,他邀请的要除外),他自己除了去皇宫和工部衙门,别的地方一概不涉足,南姗更是很完美的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养身子’,很顺便的,给自个的娃儿做了两套小衣,还给娃他爹缝了几件衣裳。
入了八月,天气渐渐变得凉爽,某日,萧清淮拖着南姗入宫请安,南姗的身孕已快七个月,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肚婆,常常来诊脉的牛老御医,独家透露一则消息,说南姗这胎十之九成九是个哥儿。
御医走后,南姗便笑盈盈对萧清淮说:“王爷,给你儿子先起个小名儿吧。”
“我想想。”萧清淮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道:“让我再想想。”——结果,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想出来,南姗orz。
先至凤仪宫中拜见钱皇后。
自钱太后突然过世,皇后似一只被戳了大口子的皮球,脸上的光彩跟水土流失一般,哗啦哗啦散的厉害,南姗垂眉敛目请安时,侧眼偷偷打量钱皇后,看过两眼,只有俩感觉——消瘦了,也老多了。
钱皇后脸色淡淡的,口气也是淡淡的:“本宫许久没见两位过来请安了,今儿个这刮的是什么风啊。”——好吧,还带着一点阴阳怪气的讽刺意味。
南姗很想回答一句——今儿个刮的是东南风,风级大概两级半,吹在脸上十分舒服,很适合出来走动,所以我俩来了。
萧清淮先淡淡着表情开口,语气波澜不惊道:“若母后想多见儿臣和王妃,我们日后常常过来便是。”
南姗心底默默扑哧,她和彭氏哭灵十多日后,面色憔悴许多,又配上红通通的兔子眼,皇帝某次偶尔遇到她俩,便道皇嗣为重,并吩咐要好好歇养——皇帝让她俩好好静养,你偏让她们来回在车轱辘上奔波?和皇帝唱反调很好玩么……
钱皇后瞅着南姗硕鼓的肚子,只觉一阵刺眼,懒得再和他二人说话,便淡淡发话道:“本宫近来身子不适,没多大精神说话,你们安也请过了,这就回去罢。”
短短几句话后,便被打发出门,南姗觉着这态度才正常,之前,钱皇后心中明明很不喜,却偏要装出一幅慈和的模样,南姗都替她难受的慌。
离了凤仪宫,萧清淮自是要去拜见皇帝老爷,太子妃祝氏已近临盆之期,南姗既来了皇宫,自该过去瞧瞧,出门前也和萧清淮打过招呼,萧清淮稍一思索,便做了如下安排:“那我先送你去东宫,让姑姑、夏枝、彩穗、小瓜子都跟着你,我拜见完父皇后,便过去接你。”
南姗无异议,夏枝拳脚有力,彩穗身体健壮,小瓜子练过几年功夫,勉强都可以充作保镖。
两个来月未见面,南姗发现原本消瘦好些的祝氏,变得丰腴圆润不少。
南姗想了一想,略了悟,祝氏嫁于太子不久即有孕,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她不能再把太子绑在自己屋里,因为太子还需要继续努力的开枝散叶,并且,侧妃钱氏和她几乎同时有孕,钱太后和钱皇后压根做不到一视同仁,那位钱侧妃受到的关怀待遇,想来比祝氏还要多些,双重不爽的情况下,祝氏难免心绪不佳……
而自钱太后薨逝后,作为嫡孙的太子更要规矩守孝,不能睡妾室的他,定然每晚宿于正妻房中,而正妻目前又怀着他唯一的子嗣,他自要多加宽怀安慰,如此一来,祝氏便类似于‘专房独宠’。
独宠了,心情便好了,心宽了,自然体就胖了。
南姗搭着云芳的手,随引路的小宫女迈进内殿时,祝氏正捧着大肚子歪在枕上,见南姗撑着后腰进来,未语先笑,语气明快:“五弟妹,我身子重的很,挪一下就累得慌,便不起身迎你了,你可别见怪……你也快坐下歇歇。”
“不怪不怪,原是我打扰了太子妃清静……”南姗笑吟吟地说道,被云芳搀坐到长榻的另一侧后,南姗轻轻地笑道:“刚刚去给母后请了安,因惦记着太子妃,便过来看看,我两手空空而来,太子妃可也别怪我噢。”
祝氏笑嗔道:“五弟妹说的哪里话……”又嘱咐侍立在南姗身旁的云芳道:“给你们娘娘垫两个高枕头,让她靠着舒服些,只干干的坐着,不靠个东西,容易累的慌。”
南姗掩口轻笑道:“到底是太子妃细心体贴,其实我也刚巧有点累,这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太子妃一番好意,我就不推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