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不及答话,先侧过头,掩着半张脸‘阿嚏’了一声。
萧清淮微微一愣,随即略无语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染了风寒……”
南姗没忍住的又‘阿嚏’了一声,然后拿帕子捂着鼻端,声音有点囔囔的味道:“殿下,我没事……”话音刚落,又打了第三个喷嚏。
萧清淮有点黑线的扶住南姗:“出府时不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南姗很想告诉小五同志,因你一直怕她冻着不许出门,她的鼻子温暖惯了,故而现在一出门遭受强烈冷空气的袭击,她抵抗力暴降的鼻子有点难受。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远远传来:“怎么都站在外头?”
众人纷纷回首,只见皇帝老爷大步踏进凤仪宫的门槛,守在门槛的两个小太监,忙跪地磕头大声请安,在殿外等候皇后召见的四人,也忙携仆从上前行礼问安:“见过父皇!”
众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唯有南姗福身说完后,没忍住又跟了一声——被帕子掩住的阿嚏声,被四下目光聚焦的南姗,又忙补上一句:“儿媳失仪,请父皇恕罪。”皇帝老爷,你可千万别批评我啊,打喷嚏真的不是想忍,就能忍下来的呀。
正福身行礼的彭氏,谦恭着声音垂首道:“儿媳斗胆求父皇别怪罪五弟妹,五弟妹兴许是感染了风寒,才会在父皇面前失仪,父皇没来之前,她已打了三个喷嚏。”
☆、第136章
“无妨,都起来吧。”萧元德免了众人的礼姿,目光落在南姗发间那支白金托底血玛瑙镶嵌成的两朵梅花珠钗时,眸光一凝,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又道:“苏有亮,让御膳房送几碗姜汤过来,五皇子不爱闻姜味,给他多放些蜂蜜。”说罢,脚步生风的当先向正殿走去。
萧清裕和彭氏随后跟上,萧清淮拦住正要去吩咐人的苏有亮,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也和南姗一块跟着进入殿内。
皇帝的屁股已坐到了椅中,钱皇后还没出来接驾,她身边的周嬷嬷诚惶诚恐向皇帝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正在殿内更衣,让老奴代为向皇上请罪,请皇上稍坐片刻。”
皇帝静坐不语,只垂眉饮茶。
据云芳给自己讲述的皇家儿媳妇请安规矩,逢五逢十晨起入宫后,要先到凤仪宫拜见皇后,凑巧的话,皇帝有时也会在,然后,再看太后那边的意思,钱太后若召见,皇后便领着众儿媳妇去拜见太后,太后若不见,那就可以去找自个老公的亲妈尽孝心了,一般是吃了午饭后归去。
皇帝不开口说话,别的人自不敢随意插嘴妄言,便一个一个都装作沉默的石头,南姗身子端庄的坐着,不偏不倚,目光低垂四十五度,安静的欣赏地面铺着的暗红色厚绒地毯。
过得片刻,有个小太监快步进来,叩首请示道:“皇上,庆王爷、庆王妃齐王爷、齐王妃来给皇上皇后请安,正在殿外候旨。”
萧元德搁下茶盏,淡淡道:“叫他们进来。”
二皇子萧清远和三皇子萧清伦同年,今年都是二十七岁,萧清远封号为‘庆’,娶妻段氏,萧清伦封号为‘齐’,娶妻冯氏,他二人早年已就藩外地,太子二婚时上奏回京贺喜,因又赶上五皇子成婚,皇帝遂发话,让他二人留在京中过年,顺便补充一句,他二人膝下的子嗣,很是昌茂繁盛。
庆王和齐王各自携妻给皇帝见礼问安后,又和早一步到的萧清裕、萧清淮夫妻一番见礼,感慨几句雪地难行来迟了,简短寒暄几句后,几人见皇帝面色淡沉,眉心有些许阴郁之色,便又各自静坐默语。
南姗偷偷对手指——这几日,钱国舅怒砸御史府邸之事,闹得一阵沸沸扬扬,临到年关了,钱家却送了皇帝这么一份厚礼,自家近亲给自己脸上如此抹黑,搁哪个皇帝身上,估计都得气跳脚,一众大臣纷纷上书要求严惩钱国舅,其中以都察院最为愤慨激昂,如今结果正悬而未决中。
关于此事,萧清淮一直闭口不谈,事关朝政,又不能随意调侃,南姗也不自找没趣,只昨晚入睡前,萧清淮对南姗道:“钱家的事,我们一个字都不搀和,便是有人问你,你只用说皇上自有圣断,别的一个字都不要说。”
南姗一个字也没问,只保证着答应下来,说到底,这件事最终的断案者是皇帝,不管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狠狠杀伐决断一番,除了皇帝,谁说的都不算。
又过片刻,钱皇后还是没出来接驾,七皇子萧清尘和姜汤却一块来了,皇帝萧元德终于开口:“都喝碗热热的姜汤罢,去去寒气。”
众人起身谢过后再坐下,南姗端着汤碗,拿勺子小口小口的喝着,其实她也不爱闻姜味,她手里的这碗姜汤,也应该多加了蜂蜜,她和小五同志一块用餐时,交流过不少喜食和厌食之物,南姗默默喝着姜汤时,很感动小五同志的细心,顺便有点纳闷:皇后凉凉,你到底在干啥呀,让你皇帝老公这么等着不好罢。
待钱皇后终于环佩珊珊出来时,皇帝老爷已起身准备离开,叫了几个儿子随自己同去,估摸要挨个交流交流,正对四个儿媳妇简略道:“待拜见过太后,便去看看你们母妃,陪着说说话。”
南姗挺想问一句——那我呢。
钱皇后脸色略苍白,给皇帝福身问了安,萧元德瞧了她片刻,才缓声道:“皇后身子若不适,便召御医来瞧瞧。”声音平稳,压根辨不出喜怒。
南姗有点头疼,皇家的内事于她而言,就像一部已播了许久的大型电视连续剧,前面有啥重要剧情,她基本不知晓,云芳只能大方向指点她,不可能事事都说与她听,小五同志似乎不喜欢回忆过去,哪怕偶尔追思一回往事,往事里却十之有九都有她,唉,边走边瞧吧。
皇帝离去后,钱皇后端坐在皇后宝座,一大清早,她的眉目间就露着疲倦之意,却强撑着一幅和颜悦色的神态,看着几位儿媳妇向她请安,太子妃祝氏有孕,又逢雪天路滑,早已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礼罢,皇后先同新进皇家门的南姗说话,语气挺和蔼的:“你头两回进宫,一回是拜祭祖宗,又一回赶上太后体恙,本宫都还没同你好好说回话,这些日子,五皇子待你可好?府里的下人可还顺心?若有不合心意的,尽管和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
南姗很规矩的轻浅微笑,声音平柔:“劳母后挂心,殿下待儿媳很好,府里的下人也很顺心。”
钱皇后瞧着南姗容色明艳,丽质天成,皮肤柔腻白皙,鲜嫩得几乎能掐出汁水来,努力压下心头的抑郁烦躁之气,才温和道:“那便好。”目光一转,便瞧到南姗鬓发间鲜艳欲滴的双梅钗,目光微凝间,已又和庆王妃段氏说话。
南姗发觉钱皇后有点心不在焉,其实吧,她皇帝老公的一打儿女里头,除了嫡长子的太子爷萧清斌,其余全不是她肚里爬出来的,自小又都是由各自的亲妈养着,要嫁出去的公主倒还罢了,可要对庶出皇子们的媳妇,摆出一幅慈祥的嫡母姿态,确实也够难为人的,尤其是那些长大的庶子们,都可能眼红心黑的盯着她儿子的储君之位。
当然,钱皇后今日的精神不大好,也可能与近日娘家的事有关联,打砸言官的府邸,啧啧,钱国舅爷,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
拉拉杂杂闲扯了一会,派去慈宁宫请示的人回来,向钱皇后禀道:“娘娘,太后娘娘召见娘娘和王妃、皇子妃过去请安。”
钱皇后点了点头,对南姗四人道:“太后既召见,你们且随我去慈宁宫吧。”
四人纷纷恭声应是,南姗心头叹息,能不让她见那位老太太么,小五同志这回可没在身边,她大概要单独挨训了,南姗瞅着走在前头的钱皇后,见她华丽的斗篷似水波般摇动,默默地思咐,你会替咱说句话么。
进入慈宁宫后,因南姗是随大流向钱太后请安,在钱太后对几个孙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都起来吧’声中,她终于第一次没有久跪,南姗接着向老天爷祈祷,请让钱太后把她当成一朵壁花吧。
但是,现实总跟理想有所差距。
在钱太后的宫殿中,能有幸坐着的只有皇帝、皇后、睿王、睿王妃、太子,其余的人,不管是高级宫嫔,抑或是各路孙媳,统统都没有资格坐下,南姗才挪到一边站稳脚跟,便听到钱太后轻蔑的声音:“五皇子妃。”
很想找块豆腐撞一下的南姗,盈盈走到殿中央,十分柔顺的应道:“皇祖母有何吩咐?”
钱太后也不欲扬先抑一番,张口便道:“哀家问你,倘若哀家要给五皇子封个侧妃,你可同意?”
——啥!不是挨骂么,怎么改送人了!!!
南姗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你特么的,她和小五同志成婚才刚十来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来破坏和谐啊,还一张嘴就要封侧妃!!!南姗极力忍住心头的怒气,努力静下气来,她敢打赌,但凡她要说一个‘不’字,钱太后铁定会拿善妒的帽子扣给她。
在一殿的寂静声中,南姗忽视投在身上的各种目光,平和着声音道:“只要父皇母后同意,殿下他也喜欢,孙媳自无异议……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呀?”
钱太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有些恼怒,顿时不悦道:“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你现在问这么多做什么!”
南姗怒极反笑,静静道:“皇家最重礼仪规矩,如今皇祖母要给殿下封侧妃,却不告诉孙媳是哪家的姑娘,恐怕有些于礼不合吧。”说着,眸光飘向微蹙着眉头的钱皇后,柔声询问道:“母后,您说呢?”
钱皇后亦颇感头疼,自家嫡出的姑娘去做侧妃,她也着实有点说不出口,可是,钱家也没有适龄的庶女了……
儿子成婚已十五年,跟前却一直没养大的后嗣,之前生下的小孙子,一个个都很蹊跷的夭亡了,如今新太子妃祝氏和侄女虽都有了身孕,可是男是女却尚不知晓,就算生出来孙子,她着实害怕会不小心再夭了,不是她想咒自个儿子,实在是前头的六个孙子,都活生生的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