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妈妈给南姗捧上一盏暖茶,南姗动作优雅的接了,缓缓的呷了一口,抬眼望着厅堂外头,只见所有人都垂手恭立,不闻半丝交头接耳之声,暗道规矩还挺严谨,先开口问站在众人之首的那个内监,语调尽量从容平和:“你就是孙正英?”
那内监接收到南姗投来的目光,忙躬身应道:“回皇子妃的话,奴才正是孙正英。”
南姗出声称赞道:“殿下已与我说了,这些日子,你的差事当得很是不错……”话锋一转,又改为言语敲打:“望你以后仍能恪守己责,不要让殿下和我失望才是。”
孙正英神色恭敬的应道:“奴才能有幸伺候五殿下和五皇子妃,是几生修来的福气,自当忠心耿耿,凡事尽心竭力。”
“很好。”南姗的言语和神色,都表现出我很满意的涵义,接着吩咐在内厅站立的小包子:“小包子,你来点花名册,今日是我与大伙儿头回见面,让我先认个脸。”
小包子应了声是,随即打开花名册,言辞清晰嗓音细亮的开始点名,终于不用再说话的南姗,趁垂首抿茶的功夫,偷偷松了一口气,妈呀,刚刚被那么多人大声磕头跪拜,差点没把她的臀部从椅子上惊起来。
在一长串的点名声中,南姗细细看着厅外站着的人,发现男女比例,果然是十分之悬殊,除了针线房、浣衣房、以及几个粗使的中年嬷嬷和照顾云芳起居的两个小宫女,其余全是清一色的男性(单从外貌来看),而各部门的小领导,几乎全是小五同志之前的旧仆担任,也就是说,南姗以后会经常和……太监打交道。
待小包子点完花名册,南姗放下手中的茶碗,再度微笑着开口:“大冬天的,天儿冷,你们中还有些是才值完夜差的,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等候在大理石屏风后的小五同志,也要求南姗长话短说,说过会儿要和她去赏画,南姗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弧度:“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国有国法,家……也有家规,你们大伙儿中,有的是殿下用久的老人,也有刚进府里当差没多少日子的,这府里有什么规矩,都专门订有章条册子,里面的条条款款,我希望大伙儿都能牢记在心……认真当差勤恳做事的,殿下和我自然厚待你们,倘若有好吃懒做、插科打诨、抑或心术不正的,也别怪……我到时不讲情面。”
南姗话音落下没多久,厅外的一众人齐声应道:“奴才们必当忠心耿耿侍奉殿下和皇子妃!”
——你们这是事先排练好的嘛,请问。
南姗心内听得直发囧,当boss讲究个恩威并重,她这头一回出场,起码得先镇住场子,看这情景,明面上应该是镇住了吧,南姗继续和煦的微笑,道:“好了,今儿个就先到这里,府里所有管事的留下来,其余的人,该当值的去当值,该休息的去休息。”
需要告退的大部分人流,再齐声对南姗跪拜叩别:“奴才们告退。”
开完全体员工大会,继续开内部小组会议,南姗将大总管孙正英以及十多个小管事叫进厅堂,因这十几个人都是特殊的男性,倒也不必太过忌讳,南姗笑着对孙正英道:“孙总管。”
孙正英神色谦卑,语态恭敬:“不知皇子妃有何吩咐?”
南姗温声道:“殿下开府的时日尚不长,如今又临近年下,有几句话想嘱咐孙总管……以及各位管事。”
这些人貌似都很懂察言观色,听南姗这般言道,当即一个个摆出恭敬聆听的姿态,南姗见诸人都很识趣,便道:“临近年下,自然庶务繁杂,会有诸多忙碌,我要嘱咐各位的是,事情再忙,也不能忙中出乱,乱中出错。”
目光转向一个二十来岁的圆白脸小伙,南姗问道:“你叫郝大连,如今管着内院巡夜的差事,对吧。”外院是由一大帮精干的侍卫守门巡夜。
那个圆白脸的内监恭声应道:“皇子妃真是好记性,奴才正是郝大连。”
南姗不理他的称赞,只和声缓缓:“你晚上察看各处院门是否落锁下钥妥当时,也把常用灯蜡烛油的地方,好好派人给我盯紧了,冬日虽天寒,却甚是干燥,若是回头出了什么走水的差错……”
不待南姗说完,郝大连已忙跪地磕头发誓:“皇子妃的教诲,奴才自当用心谨记。”
古代最忌讳失火,因为通常都是一烧一大片,若是再倒霉的赶上万事已俱备的东风助势,轻则烧得房屋坍塌,重则人都要葬身火海,南姗可不想再半夜一睁眼,看到家里头火光飘飘。
“不单单是巡夜的,你们也都要格外注意,别稀里糊涂的烧了屋子,不论是谁犯了这一条,我可决不轻饶。”
门户安全很重要,南姗将之作为重中之重,最重要的一点敲打完毕,一众人均诺诺应是,厅中气氛忽然很凝重。
南姗只神色自若的再看向管厨房的周小海,又笑着吩咐道:“如今夜晚天寒,晚上守夜的侍卫和值夜的人,自然劳累辛苦,你管着厨房,让他们晚上准备夜宵时,每人都多添一大碗浓浓的热汤。”
厨房的周小海应下会照办,南姗再瞅向看管库房的赵有为,又温声徐徐:“凡是入库房的一应物件,都有造册登记,凡是支配领取,也都会明处过账,如今你管着库房,责任在肩,可得谨慎细致些,假若我哪回去检查,有哪样东西对不上数,我可只与你这管事的说话。”
赵有为继郝大连之后,也噗通一声磕头发誓,南姗笑眯眯的让他起来,再笑呵呵的将目光转向管针线的吴二勇:“新年快到了,新年自该有新气象,我听说,府里上下还没裁做新衣裳,你过会儿便可来领对牌,到库房取几匹好料子,给府里的人都新做两身过年的衣裳。”
她和小五同志的新衣裳,已快堆成山了,实在没什么好添置的。
南姗一一嘱咐完值夜、厨房、库房、针线后,又按照一张一弛之道,将各类采买、浆洗浣衣,车马出行、庭院洒扫等管事,或是叮嘱敲打或是悉心关怀了一番,搞定这些后,南姗正要将自己的一众陪嫁,也分配着到各处去当差,哪知这时,大理石屏风后头,忽传来两声‘低咳’声。
不知怎的,南姗就是听出这是小五同志在催促她‘速度,速度’的意思,啧,算了,今日的上班时间就到此为止吧,遂直接做陈词总结:“我要嘱咐的暂时就这些……嗯,我在府里时,你们有事尽可来回我,若我不在,便都先去回孙总管,好了,散了吧。”
说完之后,南姗身姿端方的站起身,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在众人的恭送声中,转到大理石插屏后头,便看到一脸百无聊赖的萧清淮——他这幅清闲自在的样子,落在南姗眼中,颇有点在等女朋友下课or下班的调调。
“我说让殿下去书房看书吧,殿下偏要跟来,这才多大一会儿,殿下就听得不耐烦了……”南姗扶着小五同志的胳膊,出了正厅,往居住的内苑回走,轻声嘟囔萧清淮不太好的耐心。
被媳妇小鸟依人的挨着走,萧清淮心中欢悦,便轻笑着道:“那些书,我早就通读过了,有什么可再看的,还不如过来瞧瞧,你是怎么替我管家的。”
南姗对小五同志的前半句话,表示不赞同:“《论语》有云,温故而知新,若是好书,自该多看几遍。”又对后半句话表示很欣喜:“那殿下瞧着,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面对南姗一脸求夸奖的表情,萧清淮微微含笑道:“本来怕你管不好,想着若是不成,就出来帮你震慑一下,反正还有孙正英呢,没想到,你说起这些家常琐事来,还一套连着一套,姗姗,你在家里常做这个?”
——说实话,他俩真的不太互相了解!南姗一直搞不清楚,萧清淮哪里来的那一份执念,四岁始便牢牢记着她,八岁时便表态要娶她,十五岁确实将她娶到了手,其实,这真的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南姗目前一直在了解萧清淮,除了云芳说过的那些,她也得自己观察琢磨,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既然萧清淮也想了解她,南姗便大大方方的回答道:“殿下不知道,我幼时抓周时,曾抓到一把算盘,我娘便认为我应是个会管家的材料,听董妈妈说,我还没满三岁的时候,我娘就手把手地教我学打算盘,长大之后,我娘在处理庶务时,常让我在旁边听着,耳濡目染之下,便小有领悟。”
萧清淮目光溶溶的看着南姗,听她语气灵动欢快,颜色又十分俏皮瑰丽,不由问道:“说起这个,男女有别,自幼学的东西不大一样,我记得你会刺绣,除了这些,你都还学过什么?”
说起这个,南姗当即掰着手指头数道:“我学过的东西可多啦,除了读书识字,什么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养鱼栽花、熬汤烹菜、捏肩捶背、骑马射箭……”南姗四字一组的词汇,说得太过顺口,一不留神,连骑马射箭都抖了出来,不由怯兮兮的看着萧清淮。
糟糕——大家闺秀可不兴玩这个。
萧清淮的重点果然落在了骑马射箭,只不过并非皱眉不喜,反而有些喜出望外:“姗姗,你还会骑马射箭?”
南姗恢复平静镇定后,小声答道:“会一点点……是我外曾祖父教的,”
萧清淮好整以暇的望着南姗,口气悠悠道:“你那位外曾祖父,一辈子都与别人与众不同……不过,你若会骑马更好,我也就不必费神教你。”说着,语调渐渐悠扬:“你还会熬汤烹菜?捏肩捶背?什么时候给我展示展示啊,熬汤烹菜可往后排排,捏肩捶背嘛,一会儿就倒可试试。”
南姗心里默默流泪:她又给自己揽了一项亲力亲为的工作么?
回到屋子里,萧清淮遣退所有下人,独留南姗伴在左右,给小五同志捏肩的南姗,嘴里才咕哝一句:“殿下,你的肉怎么这么硬啊,摁得我手指都疼了。”
萧清淮刚温柔体贴的握住南姗的手指,还没来得及往上头吹一口气,屋外头忽传来小包子的回话声:“秉殿下和皇子妃,宫里来人传旨,让殿下和皇子妃进宫去侍疾。”
南姗和萧清淮不由面面相觑:这是谁病了?
萧清淮将传旨的人唤到跟前,淡淡问了几句后,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讽之意,南姗分析了下事情经过,继新任太子妃祝氏传出喜讯之后,在短短的三日功夫期间,太子侧妃钱氏亦被诊出身怀有孕,且月份比祝氏的还大些,然后,钱太后大喜特喜,兴高采烈地亲自前往太子宫中,探望有喜的本家侄孙女,美中不足的是,钱太后在来回路途中,偶感风寒,因太后小恙,遂传诸子诸孙入宫侍疾。
南姗很郁闷的叹气:这是要加班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