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斯补充,南瑾最喜欢务实上进的后生,另外,今年中榜的进士,已由吏部分配至各处,顾仁文去了挺热门的部门户部,南砚则进了大理寺。
四月初三,日光明丽,南婵出嫁。
南婵出门子的场景,搞得和南娴出嫁威远伯府时一般风光,因着女儿是高嫁,叶氏为免女儿在妯娌间腰杆子不够壮实,在备嫁妆时可下足了血本,每一抬嫁妆都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三日之后,南婵携夫回门,小夫妻看着一切正常,叶氏暗松了一口气。
四月十六,和风徐徐,轮到南娜出嫁,因继母小杨氏肚皮已鼓的老大,行动起来颇为不便,南娜的出嫁事宜,便由温氏一手全程揽包,把南娜也热热闹闹送出了门,此事温氏做得挺开心,美其名曰:为以后嫁闺女练一练手。
嫁闺女什么之类的话语,听得南姗直拿帕子掩脸装羞羞,顺带娇嗔:“娘说什么呢,女儿才几岁……”人家差一个多月,才刚满九岁好么。
温氏看着娇俏女儿的小小羞态,笑得十分不厚道。
南婵和南娜出嫁之后,接着该谈婚论嫁的姑娘,便轮到了十四岁的南娆,对于南娆的终身大事,温氏只想呵呵呵,那个疯丫头,她才懒得管,温氏压根不想管,可偏偏有人求着温氏管,此人正是南娴。
世事如刀,刀刀无情。
八年的媳妇生涯,把南娴从天真骄傲的千金小姐,打磨成面容憔悴的深闺怨妇,夫君的数个子女,无一是她的亲生骨血,她养着他们,却也要防着他们,每一日无趣乏味的生活,都像是在温吞的火中慢慢煎熬。
与已走下坡路的襄中伯府对比,威远伯府的发展势头,正呈旺盛向上的蓬勃之姿,南娴的夫君赵柏泓,他的前两位兄长的仕途颇好,很给威远伯爷增光长脸,相较而言,赵柏泓为家族做的贡献,就不那么给力了,实力决定家庭地位,南娴一直被伯府中的头几房妯娌压着一头。
作为伯爵府的儿媳妇,南娴的穿戴自然光鲜亮泽,鬓发间插着一支缀宝攒花的大金簪,簪头垂下的长珠珞在耳边摇晃不停,南娴的语音十分温蔼,面容甚是诚恳,殷殷致歉道:“二婶,娆儿她以前不懂事,惹您和二叔生了好些气,她如今已然知错了,二婶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侄女在这里也给二婶赔罪了。”
温氏轻轻撇着碗中嫩绿的茶叶,客套着轻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罪不罪的。”
南娴微抿唇角,柔柔的微笑:“二婶还是这样的好脾气。”忽而话锋一转,面露悲伤低声道:“二婶,我娘她走的太早,看不到娆儿嫁人,也看不到毅哥儿娶妻……”看了看温氏的神色,再缓缓低语道:“我那后娘……素不与娆儿亲近,娆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她的终身大事,只怕是指望不上我那后娘,祖母她年龄又大了,也没精力为娆儿操持,侄女想请二婶多多上心……”
又一次在隔间午睡的南姗,又一次默默偷听外头的谈话,啧,南姗很想纠正一下南娴女士的用词,小杨氏哪里是不与南娆亲近,分明是南娆每次见了小杨氏,各种高傲鄙视加瞧不起,小杨氏这个后妈,委实当的一点也不后妈,她对南娆的政策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故而小杨氏在有孕之后,常避在屋中深居简出,南姗很少见到小杨氏单独出来溜达,偶尔见到,也是南珏大伯扯扶着她出来散步,至于南老夫人,她年龄的确是不小了,但南姗不认为她没有精力折腾,叶氏三婶娶回来的母老虎儿媳妇,着实把南老夫人气得不轻,事后,南老夫人唾沫横飞着,足足骂了叶氏一个多时辰。
南姗轻轻揉着脸颊,只听外头的温氏四平八稳地答道:“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做婶娘的,怎好插手干预,你爹对娆丫头的事儿,想必心中已有盘算。”
南娴捏着帕子掩面泣道:“自我那小后娘进门,我爹对娆儿愈发不喜,常有责骂,现如今,我那小后娘身怀有孕,我爹只关心她肚里那个,娆儿……只怕早被抛到脑后去了……”
偷听的南姗默默补充——摊上这么一对不靠谱的儿女,南珏大伯对未出生的小生命充满期待的心情,南姗完全可以理解,怎么着,女儿傲得眼珠子长到了脑门顶,儿子更是将眼珠子长到了后脑勺,这俩扯着老娘威风的不孝儿女,都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中,还不允许他盼望再来一个乖乖的儿子么!
温氏慢吞吞与南娴打着太极拳,劝慰道:“怎会?娆丫头到底是你爹的亲生女儿,还能一辈子将她养在府中不成?你爹肯定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的,你就别忧心了。”
南娴垂着头,继续低泣道:“虽然女不言母过,可侄女知道,我娘生前对二婶多有怠慢,二婶心里定然还是有气,侄女替娘向您赔罪……娜妹妹的亲事,二婶都帮了忙的,便也可怜可怜娆儿吧,侄女不求娆儿高嫁,能嫁得门当户对的人家便好……二婶,我在赵家的情形,二婶想必也清楚,若我有心有力,必不会求二婶劳神费心的……”
南姗无语地翻翻白眼,伸出手去,挥手打落长榻边矮几上的碗,伴随着瓷碗碎裂成片的清脆声音,南姗惊惶恐惧的声音响起,急叫两声:“娘!娘!”
温氏听到里头的动静,很快走进来,坐到长榻边,揽抱着小女儿忙问:“怎么了,姗姗?”
南姗将脑袋伏趴在温氏怀中,香香暖暖的,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南姗一阵后怕地嘟嚷:“娘,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东西一直在追着我跑,它跑得好快好快,最后它一口咬断了我一条腿,女儿就……吓醒了,呜呜,好可怕呀……”
温氏拍着南姗的后背,柔声哄道:“好啦,好啦,做梦而已,别怕,娘在这儿呢……”哄着哄着,便又把闺女当成小婴孩般慢慢摇了起来。
被噩梦惊醒的南姗,打断了南娴与温氏的谈话,南娴也只能暂时作罢,对南姗安慰了几句,便向温氏告辞离去了。
南娴走后不久,南姗也被温氏‘抚慰’好情绪,平定好情绪的南姗,对温氏明知故问道:“娘,娴姐姐怎么过来了?”
温氏执着一柄玉梳,动作优雅的替女儿梳头,闻言答道:“为着你娆姐姐的事儿,让娘也给她找婆家。”
南姗拿着一串红珊瑚手串,放在阳光下照射着赏看,嘟囔道:“真是的,这个找您做媒找媳妇,那个求您帮忙选女婿,娘既不是媒婆,又不是月老,干嘛都来找您啊?”
温氏替女儿在头顶绾了个小小发髻,两侧各簪了一枝粉白玉钗,钗头是温婉的莲花状,将打扮好的闺女拉在跟前,细细打量片刻,又为她戴上两只耳坠,才道:“姗姗,你说娘要不要对你娆姐姐的事儿上心?”
南姗眨眨眼睛,眸光清澈,撅着粉润光泽的小嘴巴,趴到了温氏耳边,低声悄语道:“女儿给娘说实话,娆姐姐有父又有母,娘为啥要替她上心,若她是娜姐姐那样的好品性,娘上心些也就算了,可娘瞧瞧娆姐姐,她心眼可坏啦,娜姐姐在家时,她时常无缘无故去寻娜姐姐的晦气,还有如妹妹年龄那么小,身子又那么弱,每次见到娆姐姐,都对她毕恭毕敬,她却还整日欺负如妹妹,除了这些还有呢,她也常常挑唆毅哥儿做这做那,毅哥儿有祖母护着,纵算犯了错,也没人能罚他,哼……”
不是南姗要大人太记小人过,实在是南娆太让人无语了。
林氏在世时,南娆在南府中处处耀武扬威,林氏撒手走后,没有亲娘保驾护航的南娆,不敢再惹有老母鸡护着的小鸡崽,范围便缩小到了她的手下、外加庶姐和庶妹,噢,对了,亲弟弟她非常卖力地哄着,对于南娆而言,有个听她话的好弟弟,基本等于林氏复活再生。
若南娆当真对往事痛改前非,那便好了……可惜啊,苦海无边,南娆却越漂越远,根本找不到回来的路岸,据南姗观察,老爹每次听到南娆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就会蹙眉。
时光如水,又过了几日,在临州已安顿好的南屏来信,言道萧清湘和一对儿女可以前往,南屏已就职上任,没有亲自回程来接,温氏点了不少有功夫的随行家丁护卫,睿王爷更是派了次子萧清临亲送。
离别之际,南芙哭出来好多金豆豆,与南芙差不多大的南梵,也很伤心地落了几颗金豆豆,南瑾飞一眼最小的儿子,接收到老爹警告目光的南梵,吸一吸鼻子,不敢再哭了:大侄女啊,咱不哭了啊,小叔叔又被老爹的目光训斥了,咱们过年再见啊……
南屏的家眷启程离京后,南姗顿时少了许多乐趣,她唯一还能玩的小朋友,就只剩了小弟弟南梵一枚,可南梵已过四岁,到了正式启蒙开课的年纪,已开始整日跟着南瑾新请的汤先生学念书,偶尔的偶尔,南姗会跟着温氏聆听在窗下,童音稚嫩,清脆朗朗的读书声,透窗而出。
窝在温氏院子的南姗,只感时光静好,满溢安稳,可是只要一走出院子,满满的负能量就扑面而来,六十八岁的南老夫人,常常唉声叹气,儿大不由娘,一个个都不听话啦,长子老围着新娶的小媳妇转,次子一年四季都是个棺板脸,小儿子那房娶进门的哪是儿媳妇,分明就是尊母夜叉嘛。
当然,诸事最不如意的还要属叶氏。
十四岁的南敬,童生考试又一次落选,叶氏嫌儿子不争气,南敬更烦叶氏整日聒噪,某一日母子摩擦终于升级,南敬当着叶氏的面,踹飞了一把椅子,而后怒气冲冲地冲出家门,一夜未归。
南敬走得又怒又急,连随身小厮都被吼着不许跟,儿子独身一人彻夜不归,这可急坏了叶氏,萧国有夜禁令,亥时之后,普通民众不允许再在街上闲逛,叶氏派出去寻人的家丁,赶在亥时之前回了府,却没有带回南敬的半根头发。
叶氏忧虑地一夜未睡,次日一大早,却有南敬的消息自动登门。
原来,南敬闷头闷脑在街上一通乱走,一脑袋扎进了红灯区,被在楼台上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青楼女,微晃了眼,青楼里的老鸨子何等眼神,见南敬这个毛头小子,穿得衣饰光鲜,又面带愁恼之意,这种状态的人,最适合到她们这种地方放松放松,南敬半推半就进了翠红楼,青楼女子最擅风月,身上功夫都经专人调教,南敬脑袋晕乎乎中间,被服侍的如鱼得水,不知道有多畅快,只觉叶氏给他的通房丫头,连人家鞋底上的泥都不如,一夜荒唐之后,南敬该付钱走人,不过,南敬出门走得急,身上未带银两,老鸨子非常熟练地微微一笑,没关系,老身派人去取就成。
南琦三叔自个都没去逛过青楼,没想到儿子比他与时俱进,当下,亲自手操一根大棒子,将欲仙欲死归来的南敬,又打得欲死欲仙,叶氏虽恼儿子胡来,却在儿子呼天抢地的痛叫声中,忍不住心疼落泪,去拦大棒乱飞的南琦:“老爷是要打死敬儿么!”
南琦喘了一口气,龇牙咧嘴咆哮道:“这等有辱门风的不孝子,活该打死!”
叶氏趴在南敬身上护着,对南琦飙泪哭嚷道:“打罢,打罢,老爷被那些小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早就厌弃了我们娘儿几个,老爷最好将我们娘俩儿全都打死!省得留在这世上活活受罪!”
气了个半死的南琦,摔了手中大棒,气怒地甩袖离去。
在南敬卧床养伤的日子中,叶氏的新姑爷邓飞也露出了小豺狼本色,南婵才进门一个来月,邓飞原来房中的丫鬟,有一个却爆料出来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另有南婵的陪嫁丫鬟,已被邓飞睡了俩,不是南婵贤惠大度自动送的,是邓飞在南婵身子不畅的那几日,自个讨去睡的,南婵无比伤心。
而那位有身孕的丫鬟,南婵的底线要求是留子去母,可邓飞不依,言之凿凿那个丫鬟伴他多年,服侍他尽心尽力,南婵怎可如此心狠手辣,他的要求自然是母子俱留,到时抱给南婵抚育,南婵也不知该如何举措,回了趟娘家给叶氏哭。
叶氏确实有了个身家很给力的儿媳妇,可这才进门二个月的儿媳妇,已和她这个婆婆闹得水火不容,邢飞艳对南斐管得甚严,南斐若敢与哪个丫鬟同房,邢飞艳便冲过去将女的暴打一顿,然后顺便给发卖了。
南斐倒是想拦,可是南斐每日要离府念书,又不能日日守在家中,叶氏若开口留人,邢飞艳便叉腰顶撞,理由还很冠冕堂皇:“留着这么多丫头,不是打扰夫君专心念书嘛,怎么,婆婆您不想让夫君高中了嘛!”
叶氏直被堵得咽血。
故而,没过多久时间,南斐便只能守着邢飞艳过日子,南斐生理需求的意志力不很坚定,母老虎也不是常常挥爪子挠人,邢飞艳稍一服软,南斐就坡下驴,俩人很快就滚回到一个被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