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德也不用小太监报响儿,直接踹门进了钱皇后的寝宫,四角侍立的宫女吓得纷纷跪地,钱皇后勉强笑着,上前福身接驾:“臣妾恭迎皇上。”
“全部退下去。”萧元德声音中有风雨欲来的暴怒之意,待宫女全部退出殿外,“啪”得一声,萧元德直接扇了钱皇后一个大巴掌。
福身行礼的钱皇后,一个不慎,被扇倒在地,被打得有点懵的钱皇后,回过神来后,一臂撑伏在坚硬的地面,一手捂着挨打泛痛的脸颊,眼中有泪花滚落,颤声哭泣道:“臣妾到底犯了何错,惹得皇上如此大怒,竟无缘无故动手打臣妾?”
萧元德冷哼一声,语气讥讽地反问道:“无缘无故?”掀衣掠袍在椅中坐下,萧元德拍桌大怒道:“那朕来问你,好端端的,吏部尚书的家眷,今日为何会被宣进宫来?”
钱皇后缓缓直坐起身子,轻轻拭着眼泪,语声哽咽道:“是母后下懿旨宣她们进宫的,这与臣妾何干?”
萧元德横眉,目光凌厉,冷冷的开口:“你当朕真的是糊涂虫么!你派给湘湘两个你的心腹嬷嬷,朕难道会不知你的用意何在?”
钱皇后心头微惊,面上却哭着道:“湘湘出嫁,臣妾作为伯母,赠她丰厚的嫁妆,送她稳妥的下人,怎么就成了别有用心呢?臣妾冤枉啊。”
萧元德扯嘴冷笑:“你冤枉?先前,你几次撺掇母后,想让朕授吏部官职给你兄长,你当朕不知道?”
钱皇后哭声渐止,却满眼盈泪,轻辩道:“臣妾没有……”
萧元德再拍桌,冷喝道:“你是没有明说!你只用说你兄长没有好的前程,再顺便透漏下哪个官位空着,自有母后开口来找朕!”
钱皇后眼泪哗哗滚落,继续哭道:“就算是臣妾的错,可这与母后今日召见南家女眷有何关系?”
萧元德深深盯着钱皇后,低低缓缓道:“你还跟朕装傻?吏部列六部之首……朕还好好活着呢,你这个做母亲的,倒是替太子处处着想,嗯?”
钱皇后仍面色镇定地哭:“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萧元德霍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朕最后再说一次,你给朕安安分分做你的皇后,别再拿太后当枪使,别自个害了自个,也害了……太子。”最后两个字的咬音,尤其的重。
……
回了府的南老夫人,并未感觉好转,反倒真真切切的病了起来,还颇有越病越重的趋势,南珏、南瑾和南琦三兄弟早告假在府,尽皆侍奉于南老夫人床前,南屏亦然,婆婆病了,两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均怀着孕,还有一个儿媳妇病弱无力,四人均不能很劳累,侍奉南老夫人的主力,还是当家的老爷们。
京城燥热多日,终于下了一场暴雨,闷雷滚滚,闪电雪亮,暴雨的水柱哗啦哗啦。
温氏静卧在床榻,背后堆垫着软枕,搂抱着身旁的南姗,柔声安慰:“姗姗别怕,有娘在呢。”
南姗倚靠在温氏胸口,小胳膊环着温氏的腰肢,低声问道:“娘,我要有小妹妹了么?”
温氏轻轻拍着南姗的后背,一下一下:“也有可能是小弟弟。”
南姗手掌触着柔滑的绸缎衣裳,又低声问道:“娘,祖母病得很严重么?”
温氏只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拍着南姗的后背,柔声道:“姗姗乖,快点睡。”
……
近日的朝堂很是热闹,众大臣跟商量好了似的,纷纷上书谴责钱太后的所作所为,别奇怪为啥唇枪舌剑的朝堂,忽然间这么团结一致,实在是钱太后太不会做人,把群臣及其家眷早给膈应坏了,以前是没合适的契机,现在契机可是大大的好。
钱太后宣召南老夫人和温氏进宫那一日,也是皇帝召集各衙门领导人开大会的日子,六部尚书、都察院御史长、翰林院掌院学士、大理寺卿等等,偏钱太后故意为难南老夫人和温氏,让领路的太监带她们绕了远道,两队本不应该碰到的人马,却因钱太后之故偏偏给碰上了,所以,南老夫人和温氏尽皆昏倒于南瑾身上,基本全萧国的高位大官都看到了,并且身临其境地知晓了。
精于刑名的大理寺卿陆大人,虽不知南老夫人和南夫人为何被宣进宫,却周密无比地分析了情况,两人的走姿有异,且衣衫上染有尘埃,之前定然长时间跪地过,另有嘴唇干涩微微起皮,可知长时间未曾进水,最匪夷所思的是,若太后召见,自当停马下车予西华门最妥当,为何偏偏要绕行到东华门呢,真是值得玩味噢。
扒拉过来个御医一诊断,好嘛,俩人都是中暑晕过去的,南老夫人还受惊过度,南夫人更被诊出了身孕,好在两人都无甚大事,萧元德的公关做的又到位又及时,不仅亲自跑过来安抚慰问,并且药材和补品更是流水似的赠送,严令苏有亮彻查此事,当场先狠狠发落了一堆太监,并言明会给此事做一个交代,绝对不寒臣子们的心。
本来此事已基本可落下帷幕,萧元德只用再稍清理战场即可,偏偏南老夫人的身体忒不给面子,回家之后不仅不见好,反而开始病重了,萧元德忙派了一大波御医来瞧病,却总是不见好,南老夫人头脑昏沉地躺在床上,却莫名其妙地哭个不停,老妈都这样了,儿子、孙子哪里有心情上班,于是都通通请假回家了。
接着,群臣终于还是一致愤怒了,我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我们的家眷就受到这样的待遇啊,我朝以孝治天下,本来给老母请封诰命,是为了尊荣和体面,然后咧,特么的现在竟成催命符了,我们图的是啥啊,皇帝陛下,你可得给我们个说法呀。
常年不现人世的温老祖宗,揣着一块先皇御赐的金牌,破天荒地去找皇帝讨公道,我孙女到底怎么着你家老太太了,你要给我个说法。
钱太后也不知自己随意的一道懿旨,竟给自己的皇帝儿子招来相当棘手的麻烦,若是南老夫人这回真挂了,其中深远恶劣的影响,啧啧……
现下,皇宫里头这会最高兴的,约摸只有……德贵妃。
☆、第48章 蝴蝶效应有点长(六)
古代社会不流行若谁犯了众怒,就可义愤填膺地发围脖‘XXX滚出萧国’,萧明德立志要做一名好皇帝,自然是想青史留名,万古流芳,故自继承皇位之后,御下宽和,广开言路,知人善任,努力为百姓谋福祉,十多年来成效颇佳,臣民盛赞圣上英明。
可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也会有糟心事儿。
萧元德最糟心的事儿,就是有一位很能胡作非为的无脑老娘,昔年先皇在世时,老娘虽不太靠谱,到底还顾忌着身份,行事还算有度,哪知自从变成了天下女人中的头一人,彻底不着调了。
他宠爱哪个妃子,老娘要从中作梗,非让他多多睡皇后,若皇后为人处事得他欢心,他会不常常去睡她么!
他兄弟和王妃夫妻很和睦,老娘偏要指手画脚,常送貌美宫女给睿王,睿王不要,老娘便说兄弟不孝,气得睿王带着王妃儿女跑去了江南,睿王次子萧清临就是在江南出生的。
给太子选妃,老娘更要掺和,别家的姑娘她看不上眼,非她钱家姑娘不可,钱家一堆庸碌之辈,教养出来的姑娘很是一般,他不允,老娘就跟他死磕着闹,娶家世品貌皆好的世家女为妻,他这是为了太子好,他一番慈父爱子之心,老娘偏偏不解。
别的皇子渐渐大了,皇后又怕他们做大,使着法的让老娘遣离次子,三子,更将他最怜悯的五子迁出皇宫,太子是他长子,既已立他为太子,便是会名正言顺传他帝位的意思,偏皇后还不安分的乱蹦跶,若非太子还脑袋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他这个太子也甭想当了……
连他认命谁当什么官,老娘也要胡缠,钱家表兄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侄女要嫁什么人,老娘更非得乱点鸳鸯谱,那钱家外甥他也根本看不上好么!老娘怪他不提携钱家,那首先也要给他个能提携的理由啊,就凭他们肆意忘形,胡作非为,骄奢横溢,言官三天两头上谏他们的行为,他怎么提携!他又不是个糊涂昏君!
先前只扑腾自家人,那也罢了,如今更好了,连他尚礼遇有加的朝廷重臣,人家的女眷却让她当成奴才给折辱了,萧元德也怒摔茶壶和茶碗!
……
“咣”得一声,牙疼上火的萧元德,又砸烂了一上好茶碗,苏有亮默默叹气,他已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无辜的碗了,唉……
坐在御书房的萧元哲,皱眉叹气道:“皇兄光是发火有何用?这事儿总得给个交代……”
萧元德一掌怒拍御案,震得案上的奏折、砚台、笔架通通挪了位:“错的是咱们的亲娘,你让朕怎么交代!”
萧元哲想了一想,终是忍不住说道:“皇兄,臣弟和王妃早知那南家老太太有些不明事理,可还是将湘湘许配了给南屏,一是湘湘与南屏幼年相识,对他确实有意,二也是南瑾治家严明,教子有方,他家的几个孩子个个招人喜欢,再有,皇兄应该知晓,那南夫人出自陵安侯府温家,温家是出了名的善待媳妇,王妃与温氏更是故交,也颇知她为人柔善,与湘湘定能和睦相处。”
顿了一顿,萧元哲又接着道:“据臣弟所知,南瑾一家对湘湘甚好,公婆从不摆架子,南屏也待湘湘极好,下头的兄弟也很尊敬湘湘,连他家四岁的小丫头,知道自己要有小侄子了,都欢天喜地的要把养的一对黄鹂鸟送给未来的小侄子玩……臣弟王府陪嫁过去的仆妇,每次回来都是报喜,说湘湘在南家过得如何安好自在,湘湘有孕之后,那南老太太是想给南屏屋里放人,南瑾夫妇都劝南老太太别多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等着含饴弄孙不好,插手人家小夫妻的房里事做啥,南屏也清楚表态,不会要那俩丫头,这事儿不都完儿了么,谁家过日子还没有一点磕磕碰碰的……臣弟就奇怪了,怎么到了皇嫂和母后这里,就全成南家欺负湘湘了呢?”
萧元德阴沉着脸,简直能滴出水来,静语半晌,才缓缓道:“温流庆今年八十三岁,从太祖皇帝到朕这一代,一共见过五任皇帝,有一年边境战乱,他唯一的同胞兄长死在了边关,很多年之前,他又曾救过父皇一命,父皇嘱咐过朕,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让朕务必要善待温家,温流庆的孙子温玉玳,他很能干,也很忠心,替朕守护京城安危以来,从未有失,温家对咱们皇家有恩更有忠,母后却这般对待温流庆的孙女儿,温玉玳的妹妹……宫中的御医无用,治不好南老夫人,温流庆请来一位医术通神的老大夫,救回了南老夫人,避免了事态更加恶化,温流庆什么也不求,只求朕给他孙女一家一个公道……朕广开言路,纳谏集思,目睹当日之事的重臣,纷纷上书请朕给个说法,否则百官何以心安,都察院的御史敢言敢谏,屡次奏请钱家骄横跋扈,朕多次申斥,到如今钱家还是屡教不改……太后,皇后,本应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如此德行,实在是伤尽皇家颜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