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爱怜地摸了摸闺女的小脸,好声哄道:“姗姗乖,娘有事儿要去处理,你先睡觉觉,好不好?”
南姗执着地抓着温氏不松手,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眼中满是依依不舍之意:“娘……娘……”不睡觉,求被带!
外头暑气太大,温氏实在不愿让女儿晒着,可是她更不愿看到女儿哭,当下很是为难,不由对总有是非的长房,心里更是厌烦。
见状,崔妈妈出主意道:“夫人,依奴婢看,不如带小姐去吧,小姐在老夫人那里,待不了片刻就会哭闹,又爱缠着夫人不离身,到时,夫人找个机会回来便是,有外客当前,老夫人若是不给您好脸,丢脸的会是她,小孩子不懂事,她一个老太太也不懂事么,再说了,当初她们想与威远伯府结亲,中间出力的全是夫人,这会出嫁的姑娘,如此不知轻重地失了礼数,凭什么也要夫人去善后,那三小姐又不是夫人的女儿,什么事都让夫人去操心,还要大夫人那个亲娘做什么!”
南姗为崔妈妈暗暗点赞,说的好!
温氏抱着胖闺女叹气道:“谁愿意管她们的事儿,外头暑气那么大,我只是不愿姗姗被晒着,我白白嫩嫩的闺女,皮肤若被晒黑晒粗了,我心疼。”
南姗黏着温氏咯咯一笑,咱白的跟水葱似,不怕被晒黑。
……
南老夫人院中正堂的气氛,实在不算好。
威远伯府赵家长媳吴氏,一身华丽的轻盈绸装,慢悠悠摇着一把白绢团扇,下头坠着的红缨流苏,也在一摆一摆,轻吟慢语道:“南老夫人,大夫人,这么大热的天,我也想在府中纳凉,更不想来这里讨人嫌,可是,你们看看这五弟妹,这都做的什么事儿啊,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
林氏面色铁青,一为赵家竟然如此作践女儿而愤怒,二又因女儿的失礼对吴氏的话无可辩驳。
这时,外头响起周老妈妈的声音:“二夫人,您过来啦,快请进。”
密密编织的竹帘被掀开,温氏亲自抱着南姗,脚步从容地走进来。
南老夫人沉着脸道:“二媳妇,这么热的天,你带着姗丫头来做什么,也不怕暑气打了头。”
吴氏只悠悠摇着团扇,但笑不语。
温氏抱着南姗行了一礼,搂着伏在怀里的南姗坐下,神色平静,语调和缓道:“母亲派人来时,姗姗精神头正旺,没在午睡,儿媳一脱身要离开,姗姗就哭闹不止,哄了她好一会儿,姗姗也不睡,母亲急传,儿媳也只能带她同来。”
吴氏见温氏与南姗额头均微有汗意,递出手中的白绢团扇,笑盈盈道:“闺女都爱缠着娘,我那小丫头也是,给,二夫人,快给孩子扇扇,别热坏了,到头来,真正心疼的,只有咱们这些做娘的。”
南老夫人与林氏快被吴氏气死,对着她俩,那叫一个言辞犀利咄咄逼人,见了温氏,反倒笑眯眯乐呵呵的唠家常。
温氏接了扇子,很客气地道一句:“多谢。”
伏在温氏怀里的南姗,突然软软嫩嫩地冒出俩字儿:“都些……”
虽然发音不太清晰,却把吴氏唬了一大跳,不由掩唇笑赞道:“哟,这么小的丫头,都知道说谢谢啦,可真是乖巧聪明。”
温氏轻轻打起团扇,给南姗扇着小凉风,笑道:“哪里,只不过她现在正学说话,听到大人说的短词,总爱跟着说两句儿罢了。”
吴氏重新睨向南老夫人与林氏,目露鄙夷之色,冷笑道:“才过周岁的小妹妹,都懂事地知道说谢谢,五弟妹都十六岁的大人了,还如此不懂事,昨天才嫁到我们赵家,还没到明天回门的日子呢,竟自个跑回了娘家,你们南家可真是好教养啊。”
南老夫人与林氏羞红着脸,只能沉默地无言以对,温氏只知表面结果,却不知具体情况,当下开口道:“赵夫人,我这还云里雾里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是,吴氏又血淋淋揭了一回南娴的伤疤,南老夫人与林氏又羞愤欲死地丢了一次脸面。
……
事情是这样的。
新郎官赵柏泓与新娘南娴,拜了天地父母,饮下合卺酒,在龙凤红烛的映照下,予新婚洞房中行了周公之礼,当晚的滋味,新郎官是否享受到愉悦,只有当事人知道,但是第二天,令新郎官很不愉悦的事情出现了,新娘子没……落红。
古时候,新婚之夜的落红,代表一个女子的贞洁,洞房了却没落红,会被视为不贞,于是,新郎官出离愤怒了,一大清早地就狠狠摔了新婚夫人的房门,由先前的通房丫头服侍着穿衣洗漱。
南娴确实是清白的女儿身,她也不知为啥没落红,委屈地哭了一场后,赶忙由着陪嫁丫鬟收拾妆容,去给婆婆威远伯夫人敬茶,威远伯夫人本就对这桩婚事,有了不满之意,又加之儿媳妇没落红,几乎是黑着脸接了新媳妇敬的茶。
婆婆想为难儿媳妇,那是招手即来,抿了一口茶的威远伯夫人,在南娴捧手接茶碗时,手一倾斜之间,温热的茶水已洒在南娴手心,南娴从未被热水烫过,惊慌失措下手腕一抖,便打翻了威远伯夫人递回的……茶碗,更是溅了威远伯夫人一衣衫的茶水。
威远伯夫人黑糊糊着脸,当场摔脸走人,南娴的几个嫂嫂嗤笑不止地说风凉话,新郎官早上才丢了一回脸,给母亲敬茶时又丢了次脸,又气呼呼地摔脸走了。
直把南娴窘得无地自容,嘤嘤哭泣。
跟随南娴陪嫁的老妈妈,劝了南娴好半天,南娴才振作精神,去给威远伯夫人赔罪,顺带着站规矩,自然,站规矩的过程中,又被威远伯夫人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南娴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这与她想象中的婚后生活,完全是天壤之别,好不容易伺候婆婆用完午饭,服侍她歇下,南娴饿着肚子,身心俱疲地回到院里,却听到新婚丈夫在与通房丫头寻欢,心里极度伤心气愤之下,南娴破门而入,却被丈夫冷言冷语嘲讽她不贞,并且就在她面前……与别的女人行艳香之事,南娴当时就崩溃了,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找娘。
然后,陪嫁的老妈妈和丫鬟,怎么劝南娴都没用,南娴真的不管不顾地……回来找林氏了。
☆、第20章 苦命的林氏
吴氏浅呷一口香茗,面带讥讽之色,慢条斯理道:“新婚之夜,新娘子没有落红,这往重了说,就是一棒子撵出赵家大门,那也不足为过,更何况,我们赵家上上下下,有哪个讲她一句不是了,再者说了,新婚夫人没落红,搁哪个新郎官身上,他心里头能痛快的了,还不允许人发两句牢骚了,呵,就因为受了这些委屈,五弟妹就可以打翻敬给婆母的茶么,实在太没规矩教养了。”
话至此处,吴氏深深地瞄了一眼林氏。
林氏被瞄得很想去死一死。
吴氏嗤笑一声,又再接着说:“做人媳妇的,哪个不是晨昏定省,恭恭敬敬地服侍婆婆,端茶递水,吃饭布菜,捶腿揉背,都是这么一步一步熬过来的,别人都能受得了,就你家姑娘金贵,她当自己是公主,还是郡主!既然受不了这份苦,何必挤着脑门进我赵家的大门!既然进了我赵家的门,就该守我赵家的规矩!不到回门之日,竟自个私自跑回娘家,如此不知礼数的姑娘,置我赵家脸面与何地,真不知你们都是怎么教出来的!”
扶一扶鬓边的金钗,吴氏道:“话我也不多说了,五弟妹若还要做我赵家的媳妇,就让她今天安安分分回去,好好向婆母斟茶认错,今天的事便既往不咎,若是她比较喜欢在家里做千金小姐,这也简单的很,我赵家五郎虽不是满腹诗书,一封休书却也写得出来!到时候,事情闹将出去,丢脸的可是你们南家!”
言罢,扬长而去。
伏在温氏怀里的南姗,暗暗感慨,这南娴以后的日子,铁定是不好过了。
继续回威远伯府做儿媳妇吧,她闹了这么一出,婆婆和老公肯定更双双不待见,若是被休吧,才新婚就被休回家,不仅她丢人,大房丢人,整个南家都要跟着丢人,成为京城大街小巷的笑柄。
……
吴氏走后,藏身南老夫人后堂的南娴,红肿着眼睛出来,泪水滚滚地扑到林氏怀里,哽咽道:“母亲,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她们都笑话我,全都笑话我,不管我做什么,在婆婆眼里都是错,还有夫君他……也不帮我,还那样羞辱我,我死都不回去……”
南姗叹道,早先和威远伯府定亲之后,南娴高傲得跟一只花孔雀似,这才新婚第二天,就如此戚戚哀哀地不抖毛了,你当公侯府邸是什么地方,吴氏有句话说的不错,你当自己是公主,还是郡主,受不了婆婆的气,干嘛非要高攀人家的富贵。
大女儿已病得下不了床,二女儿成婚多年一无所出,三女儿刚出嫁,就闹出这么一场丢尽颜面的难堪事,小女儿脸上的两道伤疤,也不知会不会毁容,林氏只觉满心凄凉,当下抱着南娴失声痛哭:“我怎么就这么苦命啊……”
南姗暗暗撇嘴,你还苦命,你命已经够好了!
端茶递水,吃饭布菜,捶腿揉背,这些服侍婆婆的活计,我美人娘都做过,请问你做过么?!你若是命苦,这天下间就没有好命的儿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