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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记_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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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婶儿说买就买,拿了一串钱,骑着驴去的清溪,买了六斤牛肉和半个牛肚回来,一下午就忙牛肉了,两斤牛肉腌制成肉干配粥吃,两斤牛肉做成牛肉酱拌面吃,一斤牛肉封在坛子里放到水井下明天吃新鲜的,当晚做了一个牛肚炒大葱,双菇酱闷牛肉丝,清炒菜心,香菜萝卜汤,刘婶儿的厨艺再次点赞。

家里五个人把四道菜吃个干净,夏语澹还要扫光双菇酱闷牛肉丝那个菜的盘底,最后的两勺肉汁拌米饭最好吃了。

吃完饭刘三桩点了只烟杆说起县里的见闻,他刚刚去县里交完税回来。

“哎呦,西北真打起来了,早年听说要打要打,过了几年也没有动静,以为能避一避的,还是打起来了。”普通老百姓谁想打战呀,刘婶儿听着就心慌了,道:“你们是没有赶上二十年前,当今天子刚刚登基的那会儿,朝廷和北面的辽国打了一场,几十万人出去呢,虽然算是胜利班师还朝,回来的只有一半人,多少人死在外头,就是咱们的老主人,也险些把命丢了,折进一条膀子。”

夏语澹很是紧张的问道:“西北面的那个国家是宁国吗?它有辽国那么厉害吗?”

夏语澹活到六岁,消息一直闭塞,直到今年才弄明白自己在的时空,上四百年和上辈子是重合的,残唐五代是有的,宋朝没有了,历史拐弯,大周统一天下三百年,接着又被现在的大梁朝取代,已经传至第四位皇帝,现在是元兴二十一年。北边的人打过来了,那很恐怖呀,原来的历史上,汉族在那两个北方少数民族政权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夏语澹现在是不太清楚两个国家是怎样的实力对比。

刘三桩深抽一口烟道:“西北边那个国家原来和辽国是一起的,后来他们自杀自灭起来分了一半。你们想,一双拳头,去了一只,还能有原来那么厉害吗,不能够呀,天子还在皇宫里镇着呢,市面上的米价官府压着也没有涨。西宁立国才几年,好像是姑娘出生的那年才立起来的,才多久,能有多大本事。听县里的衙役说,九月那边就开打了,打到现在已经一两个月了,最近的消息传到我们这儿是十月的战况,朝廷守得牢牢的,一个城都没有被他们攻破,西北边朝廷几十万人守着呢,一时打不进来,只要再撑过一月,到了隆冬,西宁那边就够呛了,想打进来,难!”

最后一个字,刘三桩说得很是自信。刘家早年跟着的淇国公府是武将之家,下人也有些许见识,而且现在市面上一点乱象也没有。

夏语澹还是担忧的再问道:“就是西宁国打不进来,家里这么多人,万一点了谁上了战场……,外祖父都是国公爷了,上了战场也差点抬着下来。”夏语澹是真的关心夏家的前程,夏家每个人的命运,古代家族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夏家不好,自己只能更不好。

刘三桩一丝苦笑的道:“老主人那边离开二十年了,我说不上。府上是外戚之家,大老爷承着高恩侯爵,按朝廷的规矩,领头的当家人是不能掌兵权的,二老爷是读书的,在工部当个堂官,和兵事不相干,三老爷只捐了个官,在家打理些庶务,下面的少爷们,太太所出的大少爷年十八,是最大的,下面二太太的二少爷十六,余下的更小,现在还不得用,说来大少爷还没有大少奶奶呢,老爷太太怎么舍得送到那刀枪不长眼的地方去,府上应该没有人上战场。若是有人上了战场,老三怎么没个信儿呢。”

刘婶儿插话道:“是了,怎么上头还没有传来消息,大少爷十八岁了,就算没娶也该定下一个。”

“大老爷先头是被老侯爷老夫人耽误了,虽然孙子只有九个月孝,还有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在孝期呢。”

夏语澹嘟嘟嘴道:“锁儿姑夫家,她公公去年没了,她丈夫今年不是把她娶了。”

“我们乡下人不讲究这些,上面的人讲究,读书人赶上了孝期科举不能考,当官的赶上了孝期还要辞官守孝呢,往上,越往上的就越讲究这些个。府上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要给大家做好榜样的。再往后……”刘三桩老神在在的看着刘婶儿道:“二十年前你也是经过的,一场仗打下来,多少人家没落了,多少人家崛起了,之后出了多少事,好几家没结成亲家反而成了仇家。反正京里面耽误的不是大少爷一个,大家都看着西北呢。”

刘婶儿悟了过来道:“是了,我怎么忘了,我们太太就是战前和老爷匆匆定了亲,那一年里,太太日夜悬心,一边担忧着老主人,一边……”一边就不好说出口了,那时传了两个月的流言,说是皇上被辽国俘虏了,朝廷里有一派人以国赖长君为由,要弃了太子,拥立定王呢。那时乔家已经站在太子的船上了,是怎么惶恐着过来的。

“明年咱们该有大少奶奶了!”刘三桩悠悠的道。

举朝的目光都盯着西北,家生子的目光一直看着上面的主子呢。

  ☆、第十六章 说书

和庆府是丝绸之府,大大小小的绸缎庄,手工作坊无数。

温家的锦绣坊成名于五十年前,以一幅高经三点三丈,方经六点六丈,江南烟雨风光为背景的巨型绣屏轰动业界。那张绣屏所用的一丝一线,从养蚕,缫丝,纺线,织绸,染色,所以的工序都是坊里的工匠独立专研精进,且动用了八八六十四位尚是处女的绣娘,几班轮换,日夜不休,历时三年才得大成,集刺绣的四十余种针法为一身。此集工艺绣技精华为一身的绣屏一问世,锦绣坊就以后来居上的姿态,执业界之牛耳。

绵延至今,锦绣坊温家不敢说是和庆府的首富,也是家资百万的巨豪之家,商贾大家。而温氏本身,就是和庆府的大族,百年来虽然没出一位出将入相的大才者,礼乐诗书,忠孝节义是不敢忘的。而今温家的老太君八十大寿,贺寿的筵席,从锦绣总坊所在的和庆府摆到本家所在的望宿县,这还不算,温家还请望宿县以下所有的乡民,吃寿包,听说书。就在望宿县以下的三乡九镇摆台,每个地方摆三天,摆满六六三十六天,每个人,只要遥祝一声‘老太君万福万安’,就能领到两个寿包,寿包就是一个二两重的白面馒头,正面用洋红粉敲了一个‘寿’字在馒头的正面上。

白面呐,细粮呐,两个馒头能饱一顿呢,庄子里的孩子们都要去石溪镇领馒头,反正初冬时节,地里没活儿干,空闲的时间没处打发。

夏语澹也要去石溪镇,倒不是为了两个馒头,她要去听说书。

这么单调枯燥的生活,一点娱乐都没有,只能偶尔听听说书了。

就像唐朝流行诗,周朝流行词,到了大梁就盛行话本了,大梁文风开放,你就是隐射本朝本代的事,也当不上多大的干系。所以呢,写话本的人很多,或是兴趣,或是生计,写出来了放到书局去,有人看就能得钱;看话本的人也很多,基本识字的,有几个钱的,没人不买几本的。当然,现在不识字的,比识字的人多,书很多人是看不懂的,所以要有人,再用一种更加通俗的口头语言‘说’给人听,就有了‘说书’这项行当了,

凡府上,县上有点规模的酒肆茶馆,都有说书艺人摆台,招揽食客茶客,边吃食边消遣,而乡间每次赶集的时候,不是每次,偶尔也有说书艺人当街说书,算是卖艺了,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乡亲们听得痛快,听得高兴,留下一文钱,一个蛋,一把米,一棵菜,都随意啦。

夏语澹在闭塞的农庄生活,一半的信息,是从听说书里收集出来的,且说书本身很具有欣赏性,不比上辈子听的评书相声差,表演者声情并茂,一个人一张嘴就把一个话本故事,条理清楚的表达出来。听一出书,比买一话本要便宜,乡里人有了闲情也不无爱的。

锦绣坊温家这样请全县人听说书,真是豪气!

为了应祝寿的景儿,每天第一本书,都是母慈子孝的故事,讲一位母亲,是如何的相夫教子,持家有道,教养出来的孩子是如何的出息成材,或立下万贯的家业,或读了书,做了官,娶了贤惠的媳妇,生了子子孙孙,一家子孝顺老太太这样合家欢的故事。之后嘛,因为西北在打战,大家都爱听雄赳赳气昂昂破除鞑虏的故事,因此,以本朝皇帝登基之初,御驾亲征,大破辽国的真实史事为原型的一本《忠义群英会》就被搬上了台,这本书比较宏大,一天说不完,正好说他三天。

《忠义群英会》说的是某朝某代,新皇登基伊始,强邻大军压境。在新皇的领导下,君臣相得,举国上下,皆整军备战;满朝文武,相将相宜,皆同仇敌忾,新皇亲自登台,军前誓师,挂帅出征,在众臣的辅佐下,收复了一座座被强邻侵占的城池,且转败为胜,一路凯歌奏到了领国的土地去,就在一片行事大好之际,因为战线拉的太长,收尾不能相顾,新皇的御驾一不小心被敌方围困,考验群英,忠义的时候到了!群英如何救驾呢,新皇如何脱困呢,欲知详情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荷尔蒙爆棚的一出男人戏呀,卡在要进入精|彩的时候,虽然结局一定是群英成功救驾,新皇顺利脱困,夏语澹还是很期待后面的剧情的,巴巴的等着第二天下午的续书。

因为场子铺的太大,说书的场地和派发寿包的场地是分开的,说书的场地放在镇里的谷场,做寿包的地方,温家人早前就联系了镇里的大户,借了一个大院坝放粮食,砌简易灶台,做寿包,蒸寿包,蒸好的寿包一框框的抬到院坝门口,由温家的管事,和镇里的里正,维持秩序派发。

上半场母慈子孝的故事说完,是中场休息时间,说书艺人要吃喝拉撒,润润嗓子,乡民们也要去院坝门口领寿包,谷场这边一时四散而出,夏语澹今早出门的时候带了一大包红薯片当口粮,比起去院坝门口排队领寿包,夏语澹更愿意待在谷场晒晒太阳,挪一个更好的位置,来听下半场的《忠义群英会》。夏语澹不去领寿包,同来的伙伴们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就留下王铜锁照看她,待会儿大家领了寿包,一人掰一块给王铜锁,也够了。

夏语澹和王铜锁挪到了说书台子的正对面,夏语澹拿出红薯片请王铜锁吃。王铜锁起先不好意思吃,因为夏语澹的红薯片太好吃了,太精细了。

刘婶儿在公府上学到的手艺,要挑一个连续三天放晴的好天气,红薯整个连皮蒸熟,去皮掰开放在竹篾编的簸箕上晒到一定的湿度,然后加入一定的糯米粉,花生粉,少许糖,把红薯揉成一个面团,不停的搓揉摔打,擀成面皮,撒上一些炒熟了的黑芝麻,刀切成一片片菱形,一片片的铺在簸箕上,让太阳烘烤,在烘烤的过程中,为了防止红薯片粘在簸箕上,要不断的翻动,两三天后,一片片香甜松脆的红薯片就做好了。

都是简单的东西,可是费功夫,费材料,再加上一点点手艺,王铜锁可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红薯,夏语澹一再请他,王铜锁才吃了几片。

人有三急,两人占着地方只能轮流上厕所。王铜锁先去了,随便找个地方就解决了,夏语澹做不来那个,找了户最近的人家解决了才往谷场走,回来就看见王铜锁和几个人打架,一对三,王铜锁已经明显出于下风,挨了对方好几下。

夏语澹飞快的跑过去,一个冲力就把压在王铜锁身上的人撞开,王铜锁边起身,边解说道:“他们几个要占我们的位置,我不肯给他们,他们就打我。”

迎面三个人,两边一左一右和王铜锁差不多的年纪身高,却以中间最矮的为首,中间那个最矮的小男孩儿,年纪七八岁,穿了一件石青色缎面夹袄,比夏语澹高出半个头,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霸道的挥舞着手道:“你们一边待着去,这个地方是爷的。”

夏语澹今天出门听说书,刘婶儿也是给她穿了一件簇新的月柳色缎面袄子,衣着上看两人家境差不多,要是家境好的,也不来谷场听免费的说书了,夏语澹学着对方一挥手道:“先来先得的,这个地方我们早占着了,你们往偏边站。”

夏语澹看王铜锁被人打的龇牙咧嘴的还死守着位置,当然不能认怂了,当爷的,还来强这种位置?装什么装!

小男孩厉声道:“还不给我让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说,我们当然不知道了。”夏语澹轻快的道。

左边的男孩洋洋得意的道:“这个场子是温家摆了,说书人是温家养的,给你们白听就占好了吧,我们哥儿,可是姓温的!”

夏语澹轻视的笑道:“县里镇上,姓温的多了去了,谁知道你是哪家的温呀。”姓温的掌权掌钱是很了不起呀,不过温氏一族累世繁衍,很多族人就是占了个好姓儿,你看那贾家外围的男丁,都要靠救济度日。

小男孩骄傲的一挺胸道:“我爹是老太君的侄孙儿,我娘是老太君屋里出来的。”

给自己的侄孙儿配一个丫鬟,你爹在老太君眼里和奴才差不多高,唬什么人呀,夏语澹向王铜锁一扬下巴,亦是骄傲的道:“你告诉他,我是谁?”

“啊?!”没想到,一向机灵的王铜锁撂了挑子。

节奏没更上,夏语澹只好自己道:“我爹是皇后娘娘的侄儿,我娘还是公府之门出来的。”

“噗嗤!”前面三个人一点儿也不信,俱笑道:“你就吹吧,你爹要是皇后娘娘的侄儿,你不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你能在这里?穷里穷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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