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何他吃完断头饭,睁眼看到的会是自家老头子呢?
贾赦侧身装睡,边想着:好奇怪?还是再睡一觉,别做美梦了。他都没脸见爹见祖父见祖母了。
见状,贾代善气笑了,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深呼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缓过了劲。
贾代善上前,面无表情着拍拍贾赦裹成一团的身躯,“醒了,就别装睡。喝完药,让王太医再给你把把脉。”
贾赦:“……”把脉?
“再苦也要喝。”贾代善面带厉色:“别以为母亲能来救你。我压根都没脸去打扰母亲清修。”他刻意封锁了消息,惟恐母亲心忧这孽子。
贾赦越听越不对劲,睁开了眼眸,透着丝狐疑看了眼贾代善。岂料还没看个一清二楚,眼前就陡然出现个药碗,紧接着一股刺鼻的苦味直冲他天灵盖。
贾代善掐着自家儿子下巴,熟稔无比的把药给灌进去,莫了瞧两眼汪汪的,万分可怜的模样,忽然松了口气,噗嗤的笑了一声,拿了块蜜饯扔进嘴里,然后轻轻的合上下巴,便埋汰着:“都几岁的人了,还怕苦,喝药还得喂。”
嚼着蜜饯,贾赦虽然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但听着亲切万分的语调,以及行如流水的“喂药”,早已红了眼眶:“爹啊!”
冷不防的被扑了个满怀,贾代善嘴角笑意一敛。刚想呵斥贾赦不要给点阳光就灿烂,他打算算账的,不送进军营也得关宗祠抄书静静心。
“你怎么不骂我啊?我把贾家被败光了,祖父还有你辛辛苦苦积攒的功劳都没了,没了……”贾赦觉得贾代善一如既往的凶他,他没准还能没良心的回一句:“是你先站队站错了才导致新皇看贾家不爽的。”可是“显灵”的爹却是各种慈爱。这下不内疚,便显得他是白眼狼了。
贾代善面无表情的看着扑在他怀里哭的不能自己的败家子。随后目光抬起冷冷的扫了一圈,见周围侍从皆垂眉低首的恭顺的鱼贯而出的模样,心中略过一丝幸叹:先前贾赦苏醒,可到底三更半夜,他没命人通传贾史氏等人。
败家子尚不知情,继续哭,像是要把自己这些年的苦闷全部抒泄出来一般,板着手指头列数自己的缺点:“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才能的,你怎么好因护驾就这么走了,说好的要跳过我培养瑚儿的呢,骗子!跟小时候一样,说好的就回来的,结果一年都见不到面。”
原本感觉贾赦不过是梦靥了,但是听着听着,贾代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看向贾赦,眼底多了丝杀气。
然很快这股怀疑就消退了,他原以为贾赦举例幼年,只不过是让他信“贾赦”是贾赦,但是就冲这胡搅蛮缠颠倒黑白的性子,是他家儿子,改不了。
“这样也就算了,反正上皇看着你的情分上,还照顾贾家一二的。可是他却把恩侯也削成三等了,三等了!说好的爵位说没就没!”贾赦抽噎了一下:“说什么金口玉言,一点也不可信。我要是早知道,就算买官,也得过过官瘾,没准还能沾点实权,结交些朋友给我说话呢,哼!要不然到最后,老二那个假正经的,北静王还给他打点,我一个人都没有!”
贾代善手有些僵硬的举起揉揉贾赦的头,像是在鼓励一般。
“这样也就算了,反正还顶着个爵位,我对仕途什么的也不稀罕。”贾赦紧紧的抓住了贾代善的衣袖,抬眸看向贾代善,眼里带着无限的委屈:“太太她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她要老二住进荣禧堂孝顺她,我应下了;她要老二代表贾家对外交往,我许了;她要我娶破落户的邢氏当继室,我娶了;她要……她拿走了所有我身为长子在理法上应得的东西,可是她还联合老二利用琏儿。虽然琏儿我不太喜欢,看着他被人哄走也没什么反应,但我以为他们应该能满意了的。可是老二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抄家了,从他媳妇房里吵出不少东西,他也有脸归到琏儿他们身上。即使琏儿比我蠢,琏儿媳妇也蠢。可……可我们大房总不能被欺负,对吧?”
贾代善瞧着贾赦说道最后,充满血丝的眼眸不见他先前最是无奈的纯真狡黠,带着炽热的疯狂火苗,只觉心中一痛,不由的跟着点点头。
“而且,身为长子的东西我全部都还给她了。我跟老二对等了,老二他坑我全家,我当然要坑回来。”贾赦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话语却是阴沉了几分:“他们要我死,我便让他们全部陪葬了!恩……所以爹,你也别太生气啦,就算被其他叔叔伯伯们埋怨,那也是他们帮老二坑我在前的,我完全是合理的反击。”
贾代善定定的看着不是梦靥,却比梦靥还恐怖几分的儿子有理有据的哇哇大哭着诉苦,一时间脑海里拂过万千可能性。一时觉得贾赦是被政敌给下黑手“降头”了;一时觉得是老父亲显灵了,借贾赦之口诉说贾家现存的家族隐患;一时觉得贾赦是怕自己溜出去还导致自己病危,作死太大了,结果给自己编故事,想躲避处罚……
可总而言之,贾赦的话,他想忽视都无法忽视。
这边贾赦却是诉说够了,紧紧的拉着显灵的贾代善袖子,睡得香甜。
第2章 二八年华
“大少爷,喝了这碗药啊,您就可以吃蜜饯了。”阿碧柔声拿蜜饯果盘诱惑道。
瞧着昔日的大丫鬟一脸调侃写脸上,贾赦面无表情的接过药碗,闭着眼睛,就是一口闷。
除了第一次被呛外,他现在已经能够面色不改的喝下一碗黑漆漆的药渣渣了。要知道这药苦吧,它起码还苦得能刺激人,比眼前这些场景让他能够接受多了。
自打父亲显灵后,他再一次醒来,就完全懵逼了。
年轻的父亲,年轻的母亲与弟妹,已经老去外放的丫鬟阿碧,爬了他的床被送庄外的小翠,背叛他的小厮笔墨……
更重要的是,年轻了三十岁的,如今二八一枝花的自己。
贾赦回想起来,还感觉自己心脏在蹦蹦蹦的直跳。张口咽下小翠一双漂亮的小手递过来的杏脯,贾赦默默的侧身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给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开始思考人生。
他怕自己思考的模样太过惊悚,吓到这些如花似玉的丫鬟……哦,不对,是被这些各有思量的丫头给传出去,就泄露天机了。
不管他为何得天眷顾,能够重来一次,这怜香惜玉的毛病首先得先改一改。要不然又会被下套了。
就像这一次落水……
虽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段记忆已经被尘封了三十年,但不管如何,依旧记忆深刻,他上辈子要面子,打死也不透露一二,捂的严严实实的。可这辈子,他大老爷不要面子了。
他被人调戏了,在妓院里被人调戏了,被人欺负了还不算,那人事后把他一脚踹河里了。这种事情一定要广而告之,然后他就可以此为借口,发愤图强,重新做人了。
他现在重来一遭,还要面对那个给了他生命,又憎恨他嫡长之身的母亲。虽然醒来后,便各种装睡躲了过去。不过也幸亏科考临近,太太也是偶尔来看一眼,动动嘴皮子,便满腔母爱关注了老二。
曾经他还羡慕,如今能以平常心待之。
心态平和了,他也就蒙着被子思索出自己未来,贾家未来发展的道路。
对于贾家,什么改投新皇,与太子拉开距离都不是事。他一定要劝他爹,不要太拼命,多活几年!多活几年!一定要活!于己身,他要脑袋里多塞点文化知识,让他装谋士不至于露馅的那种,然后他就去当未来皇帝,如今羽翼未满,压根没人关注的九皇子司徒玟的门客。更重要的是,他还要捡起幼年丢掉的马步!
可耻了,居然被个女的……额?
一想到这点,贾赦下意识的一个激灵,一股脑儿的爬起来,穿衣,急急忙忙的去寻贾代善。
老头子,你家儿子被下套了。随便点了个花魁,万万没想到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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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代善下衙回来,官府还没来得及脱,听闻贾赦急着寻他,面上旋即挂了层寒霜。
这浑球不在他面前还好,一跳出来,他又想到自己被“显灵”了。虽贾赦哭诉的断断续续,但他也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四个结论:第一,未来会发生一场政变,还是始料未及的,否则以他国公之尊,用不着护驾而亡。而他死了,只能说明一点,他脑袋里想的不是贾家的荣辱,而是某人的安危。第二,皇帝退位了,还任命了个新皇且不是太子殿下。第三,贾家被新皇抄家清算了。第四,贾家内部祸起萧墙了。
这前面三点在他看来都不是事且有迹可循。眼下武帝一废太子,诸皇子跟八仙过海一般,各显神通。以无心揣有心,盯紧各个争夺皇位的皇子便可。就算最后不是太子上位,他谋划贾家安全的能力还是有的。可是最后一点,却让他心忧。
这些日子辗转反侧,他也不理解自己错在哪里了。贾赦这小混蛋被老头子宠坏了,而且贾家父子两代兵权,到他这里退一退,也是延续家族生存之道,故而文不成武不就,当个守成的家主也就够了。贾政老二本就是次子,他费尽心机邀请名师,让其科举出仕,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如今天下大定,文官仕途比武官平坦,且他自己刀枪血海里才活下来,自然不希望子嗣也这般艰苦。所以,兄弟两,他都利用手上已有的资源,选出一条合适的道路。如果不太愿意走长辈安排好的路,也可以提出来的。像老大,不就死气他了。说家主太难当了,让他直接跳过儿子培养孙子。
他打断根木棍,也就应下了,末了跟族兄说及的时候还感叹一句老大虽然浑球也算有自知之明。
除此之外,妻子史氏虽然偏袒幼子多一些,可也没逾越了长子的份例,贾赦也是个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