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妈妈……”她招了招手,初夏搬了个绣墩让她坐下,花妈妈自上前清了嗓子,对众人道:“贪婪耍滑,平日里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明明身子康健,却总称病,只想着休养,此为一;妄议主子,一壁称病一壁私下里总与小丫头嚼舌根,挑拨是非,致家宅不宁,此为二;背主求荣,拿着二小姐的月银,却整日往旁人屋子里跑,一心想要攀上三小姐那只高枝儿,总背地里透露三小姐房里的事儿,险些酿成大祸,此为三!以上三点皆是大错,余下小错种种更是数不胜数!”
一干丫鬟婆子平日见芍药这样嚣张,敢怒不敢言,私下里也议论是宋研竹太过软弱才纵容她,这一下却是大气不敢出,只看着宋研竹。
芍药身子如筛糠一般发抖,眼泪扑簌往下掉,哑着嗓子道:“小姐,芍药知道错了,您别把我送到三小姐那去……奴婢做牛做马都愿意,只求留在您身边。”
宋研竹叹了口长气,悠悠道:“芍药,前前后后我给了你多少机会,只愿你回头……说你不是明白人,你心里头却比明镜亮,你这样子,不论到三小姐身边还是去大夫人那,都是个死,回我身边却也是万万不能了……我不要不忠之仆。念你我主仆一场,我留你在我这养伤,等养好了,你自去吧。”
一转身,算是断了这缘分。
芍药抖着身子跪着,头抵在地上,悔不当初。余下众人皆面面相觑,私下里议论,只说宋研竹为人厚道,以理服人,下人好坏她自己心里头有一把称,糊弄不得。再看老太太的态度,下人们越发不敢轻视眼前这位二小姐,做起事来越发尽力。
第二日,宋喜竹便被袁氏送上了马车,老太太下了禁令,谁也不许送,宋喜竹抱着宋欢竹哭了一场,又同袁氏依依惜别,走时掀开帘子看袁氏,泪眼婆娑地直挥手。
宋欢竹一个劲儿的抹泪,把袁氏送回屋后,在路上遇见了宋玉竹,忍不住用眼剜她。
宋玉竹低着头嘀咕,“昨儿个那样大的场面,你自个儿称病躲在屋子里不肯为三姐姐出头,今日却出来做这姐妹情深样子。”
“谁教你说这样的话!”宋欢竹喝道。
宋玉竹梗着脖子回道:“我又不是傻子,我自个儿不能看啊!”
怪不得娘说你两面三刀,丝毫没有姐妹情谊呢,自私!宋玉竹心里碎碎念,扭头就要走。
宋欢竹被她吼了一句竟愣住了,想着自个儿的心思,一个小孩都懂,也不知老太太如何好,这一厢赶忙又跑到老太太跟前哭了一场,只说自个儿身子不争气,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能为喜儿争辩一二,又说自个儿没照顾好妹妹云云,老太太垂了眸子看她,不似往日热情,悠悠道:“你若是有心,就该去看看你二妹妹,到底是她受了惊吓。”
宋欢竹被老太太噎了个面红耳赤,打屋里出来就去了宋研竹屋里,走到院子口,听见宋玉竹、宋合庆围在宋研竹身边打打闹闹,时而传出宋妍竹无可奈何却又带着宠溺的言语,“你们可慢一些,别撞着才好!”
宋欢竹想起刚刚被自己送走的宋喜竹,顿觉得形单影只。其实当时她听见宋喜竹事儿时便明白宋喜竹只怕这次逃不过罚,只是没想到她会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当时她一味想着不能被宋喜竹牵连,此刻却恨自个儿当时没站出来求情。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到底没脸进屋子里去讨好宋妍竹,转头去了袁氏跟前,袁氏那会还在抹泪,宋欢竹忍不住悲从心中来,将老太太的话告诉袁氏。
袁氏抹着泪恨恨道:“从前就听人说起来,论起相机行事的本事,没人能胜得过老太太。今日她送走喜儿,一半是为了你的婚事,可是大半却也是要安抚二房的。你只怕是不晓得,研儿她外祖父他被提为两淮盐运使,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你二婶因着老太太纵容二叔受了多少委屈,此刻只怕就想着怎么弥补回去!可怜我的喜儿,生生做了筏子,年纪这样小却要被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言语里只道老太太见风使舵偏心眼儿,却丝毫没想到宋喜竹的过错。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宋欢竹感叹着,又有些心有戚戚,“老太太想要要抬举二房的人,那娘您……”
她的话戛然而止,担忧的望着袁氏,袁氏会意,冷笑道:“无论如何咱们都是长房,二房想要扳倒咱们哪儿有那么容易?虽说二房外戚有本事,可是外头人再有本事,自家不争气也没用!你看你二叔……再者说了,听老太太说,九王似是派人来打探你的消息,若是能嫁给九王,即便是做个侧妃,那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若能攀上这个高枝儿,娘在府里何惧!?”
宋欢竹想起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郎,嗫嚅道:“还是个没影的事儿呢……”
袁氏横了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姻缘天注定,是你的躲也躲不开,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第48章 游玩
等过了两天,赵九卿特意派人送信来催宋妍竹起身。金氏因着宋妍竹连着落水三次,特意请了位大师傅回来替宋妍竹相看,那人掐指一算,说她“命水相冲”,年内只怕还会因水起血光之灾,叮嘱她一定要离水远一些才能逢凶化吉,又替她请了道趋吉避凶的符让她随身带着,这才放心地让她离开。
因为事先两家就商议好了行程,一大早赵府便派了马车来接宋妍竹和宋合庆,到了赵府那,一辆马车变成了三辆,一辆载着宋妍竹和赵九卿,一辆载着宋合庆和赵戎,另外一辆却是专门用于装载他们几人的吃穿用度,塞了满满一车子。
宋妍竹活了两辈子,终于迎来了少女时代的第一次远游。和赵九卿二人坐在马车上,等听声音出了城门,她探出脑袋看建州城的城门越来越远,顿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重生打拼的日子虽然很有意义,但是也着实费心费力,能得个机会放松一下,真是再好不过了。
所谓松弛有度,方为人生正道嘛。
赵九卿见她在那深呼吸,不由露出好笑的神情,道:“你看着倒像是越狱成功的囚徒,怎么,在府里过得不开心?”
“是有一些烦心事儿,但是不打紧,都处理好了。”宋妍竹回道。
“高宅大院里,人多口杂,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人有本事是非多更是多如牛毛,若是一味惆怅,真是要把自己愁死。”赵九卿道。
赵家有六七房,赵家的老爷们纳的妾一个比一个多,说大了,赵家所有的嫡女庶女加起来便有二十多个,说小了,光是赵家二房,赵九卿自个儿上面还有个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三个妹妹,赵九卿□□岁时便跟在赵二奶奶身边跟着打理家事,什么场面没见过?
宋妍竹想起来也觉得佩服赵九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养成这样豁达的性子,着实不容易,令她不由得想起,同样生活在赵家那样纷乱的环境下,却养成浑然不同性子的赵思怜来。
若是没记错,用不了多久,赵思怜就会回来,然后离开赵家,入住宋府……
宋妍竹不由得蹙蹙眉头,低声回道:“说起来,我们金家的人口还没赵家的一半,可是其中的关系早也是千头万绪,扯不清楚。当家主母不易当,好在姐姐自小便跟在赵夫人身边,本事自然比旁人高上许多。未来的九姐夫可真有福气,能娶着姐姐这么能干的的媳妇儿!”
赵九卿前头还听着津津有味,到后面却红着脸啐了她一口,红着脸道:“再混说撕烂你的嘴!”
宋妍竹越发大着胆子轻轻推她,“九姐姐,你见过宋三公子么?他长得什么样的?”
赵九卿虽是白了她一眼,到底经不住她缠,老实道:“前些年我随父亲在京师见过他几面……他人极好,敦厚谦和。我回到建州后,他每隔几日便会写信来问平安。”
“姑母曾经说起过宋三公子,也是赞不绝口。姐姐嫁过去后,他定能护你爱你。”宋研竹诚挚道。
二人正说着私房话,车窗突然咚咚响,宋研竹刚掀开帘子,眼前出现一张大手,上面放着四五个野果子,青色的皮略微泛红。原本在马车里的赵戎不知何时换成了骑马,宋合庆坐在他后面,眉眼俱笑。
“这是我摘的野果子,九姐姐和二妹妹尝尝,可清甜了!”赵戎把手往前送了送。
赵九卿把头探出来,瞪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这个皮猴儿在马车里待不住,若要骑马也要小心些,可别摔着合哥儿了!”
“怎么可能!”赵戎耸耸鼻尖,笑道:“爹说过,我三四岁时就能自个儿骑着小马驹跑了,别说带个合庆,就是再带上你们俩,我都还能表演个马上摘花!”
正说着呢,他的身子突然一歪,宋研竹惊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叫了声“合哥儿”,宋合庆却没事人一般低头去看赵戎,“哟”了一声,赵戎抬起头来,手上真多了几朵野花,拢成一把送给宋研竹,“瞧,这花多好看!”
赵九卿拽了拽宋研竹道:“你别理他!这么大的人了,性子却越发像孩子!”刷一下把帘子放下来,低了声又安慰宋研竹,“你别怕,我这六弟虽然皮了些,可是做事却有分寸,决计不会伤着合哥儿的。”
宋研竹笑道:“我瞧合哥儿很喜欢赵六哥,他平日里一个人在家,总是绷着脸,一点儿小孩儿的样子都没有。这回出来才像个孩子,会笑会乐——这可都是赵六哥的功劳。”
“说起玩儿来,找他准没错!”赵九卿哈哈大笑。
原本是半天的路程,因着赵戎和宋合庆一路走走玩玩,几人直到月下柳梢时才到农庄,庄子跟前等着几个人,焦急地望着,见了他们才松了口气,有个年长的妈妈样的将她们迎进去,赵九卿私下里跟宋研竹一一介绍了,宋研竹让初夏送了些赏钱给领头的刘长寿家的,刘长寿家的是个憨厚的,只说是分内事,忙要推辞,宋研竹笑道:“这些钱是给孩子们买糖吃的。”
她眼尖,进门时就见着几个乖巧玲珑的孩子等在门口,好奇地望着她们,想来是庄子里的孩子。
刘长寿家的望望赵九卿,见赵九卿微微点头,这才喜上眉梢地道了声谢,对着门外将几个孩子叫进门来,道:“这就是我家的三个小鬼头,大的这个丫头叫平宝儿、小的两个叫平安、平生,还不快给少爷、小姐们磕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