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来尝尝醉仙楼的梨花白。”一名样貌分外漂亮的少年侍卫热情地为他们斟酒。
柳城见对面的少年神色清淡,由着那侍卫动作,便道了声谢谢,端起酒盏浅抿了一口。
陆禹端起了酒,敬了他一杯,说道:“柳大人不必拘束,今日本王请柳大人来此,只是为了与柳大人聊聊天,以解心中一些疑惑罢了。”
他说得淡然随意,柳城却在心中苦笑连连,恐怕聊完后,他走出这酒楼就脱不开干系了。
正想着,突然又听陆禹道:“说来,本王与柳大人也算是有缘份。去年本王回京,恰好遇到了柳大人的外甥女严三姑娘,三姑娘性情乖巧可爱,天真烂漫,本王极为喜欢……”
这实在是个极会挑话题的人,柳城严肃的神色因为提到了唯一的外甥女而变得柔和,不可否认,疼爱的妹妹所出的唯一的女儿让他极为疼爱的,这些天来阿竹时常到他面前卖萌,乖巧与软萌皆让这位舅舅吃不消,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越发地疼爱起这外甥女。
有了阿竹这胖竹筒当润滑剂,气氛变得容洽。
终于收敛了光芒守在主子身后的何泽边倾听着两人你来我往打机锋,边想着被拿来当了一回润滑剂的严三姑娘,心中忧郁,主子似乎越来越爱将那严三姑娘挂在嘴边了,真的不是当成了女儿来关注么?
等柳城离开了醉仙楼后,心中莫名地一松。刚才与端王的谈话,让他见识到了这位十六岁少年的机敏、心胸、政略,若是这帝国未来交给他,也是位雄才大略的英主。
想罢,柳城对车夫道:“去靖安公府。”
今日正好是严祈文休沐在家,柳城来寻他原本是想告诉他端王对西北局势变化的猜测,却不想刚进靖安公府,便见管家严如荣一脸喜气。
往五柳院行去时,严如荣满脸笑容地对柳城道:“柳大人,我们二夫人有喜了。”
柳城听罢同样欣喜不已,妹妹只有阿竹一个孩子素来是母亲的心病,没想到他回京述职,还能听到如此好消息,心里也为妹妹高兴。
刚到五柳院,便见妻子何氏也在这里,正陪着妹妹在花厅里坐着聊些孕中的索事,妹夫严祈文傻了吧唧地坐在那儿,神游天外,外甥女阿竹窝在他爹怀里,拿着芙蓉糕掰了往他嘴里送,而严祈文机械地咀嚼着,看起来真是傻得让人不忍睹目。
柳城素来满意严祈文这妹夫,虽然做兄长的对娶了宝贝妹妹的男人不太有好感,但这些年来,严祈文对妻女是好得没话说,柳城的不满也变成了极为满意。
见到柳城到来,柳氏脸上止不住笑容,就要站起身来时,被何氏制止了,笑道:“你哥哥也不是外人,就不用行这虚礼了,你好生保重身子方是。”说罢,又笑盈盈地看着丈夫。
柳城咳了一声,面上一派严肃,对妹妹道:“你嫂子说得对。”然后又看了眼严祈文,实在看不下他那蠢样,招来外甥女,摸摸她的脑袋道:“舅舅过几日就要回西北了,阿竹可要好好照顾你娘亲和弟弟。”
阿竹脆生生地应着,拿来桌上的那盘芙蓉糕,孝顺地道:“舅舅吃糕。”
柳城果然大为受用,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等舅舅回去,再给你寻些西域的香精香露等东西给你玩儿。”那些东西在京中虽然昂贵,但西北那边只要有门路,轻易可以弄到一批,给他家外甥女一天用一瓶都使得。
舅舅真是个大好人!阿竹笑得更甜了。
这时,严祈文终于回过神来,嘴里被阿竹塞的芙蓉糕未咽下,差点呛着了自己,阿竹赶紧端了杯茶递过去,让他灌了杯茶后,方缓解了很多。
“舅兄来了。”严祈文满脸的喜气,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乐得像个傻瓜,然后起身朝柳城长揖了一礼,正色道:“这次多谢了嫂子和舅兄了,先前若非嫂子,我还没发现惠娘的异状,实在是惭愧……”
柳 城过来时也听严如荣说了,何氏今日过来寻柳氏说话,没想到柳氏走得急了一些,一脚踏空,若非有何氏扑过去垫着,恐怕她已经摔着了,肚子里这孩子可能保不 住。先前柳氏也不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原本大夫是为了何氏叫的,何氏顺嘴让大夫给柳氏看脉,却没想到诊出了柳氏有孕的事情,只有一个多月,脉相虽然浅,但 已经能证实了。
这下子,严祈文可乐坏了。阿竹听到消息,直接从静华斋跑了回来,便看到自己老爹犯傻的事情。
谢过柳城后,严祈文的智商终于回来了,奇怪地道:“舅兄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柳城方想起先前的事情,便道:“咱们去书房说罢。”
阿竹耳朵竖得高高的,小胖爪子马上抓住了她爹的一只手,随着严祈文一起去了他的书房。
柳 城看了眼乖巧地坐在一旁摸着孤本的外甥女,见严祈文并未让她回避,想了下,便不再理会,将端王给他下帖子邀请他去醉仙楼一聚的事情说了。未了,便道:“若 如端王所说,定威侯与荆王有了协议,恐怕荆州那边很快便会出事。不知端王是否是听令探查这些事情,总归荆王将会有大动静……”
严祈文见他眉头蹙起,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不由得道:“莫不是今上想要对付荆王?”
柳城的神色严肃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是咱们这些臣子该干涉的事情。不过……”
“不 过舅兄此时是应州知州,若是稍微不慎,便会被牵连。”严祈文接了他的话,拳头不由得攥了起来,在书房中转了会儿,又道:“当然,端王今日能和你说这话,可 谓是推心置腹了,咱们若是承了他这个情,以后若是出什么事,有他在皇上身边说项,也能避免些遗憾。怕就怕……”这不过是那个少年王爷的便宜之计罢了。
两人与端王接触不多,但端王虽然年少,给人的感觉却颇为从容,虽说少年人是有些清高,但没有什么劣迹,比起前头的几位皇子,这位十皇子龙章凤姿,一言九鼎,还算是不错的。
两 人商议了一阵,最后只能相信端王今日的诚意。既然柳城要配合端王的计划,那么端王也应该会护他一二。只是,柳城素来心愿做纯臣,并不想选择站队,免得将来 被人抓了把柄。这次的事情虽然是皇上命端王暗查,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却不愿意打上了端王的标志,让人以为他是端王的人。
“舅兄放心,我在京中会注意着这事。”严祈文安慰道,心里已经琢磨着,如何能将柳城摘出来。这事得和兄长商议一翻。
阿竹旁听了会儿,心中惊了下,终于明白了在枯潭寺时陆禹的话,忍不住又咬了咬唇。
仗着年纪小,阿竹听了父亲与舅舅的谈话,心里不免揣怀了些心事,如此过得几日,却不想阿竹又遇着了端王。
☆、第25章
时隔七年,柳氏再度怀孕,虽是喜事一件,却也将严祈文和阿竹惊得够呛。
当然,靖安公府对二房有喜的反应也不一,严老太君是极欣慰的,严老太爷一句知道了就不理会了,大房夫妻都很高兴,老夫人和三房则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连眉头都耷拉起来。其他四房五房,倒是有点儿与他们不相干的样子,该干嘛就干嘛。
除此之外,西府的二老夫人、三老夫人都使了媳妇带礼物过来探望,还有严祈文的同僚家的女眷,纷纷带礼物上门贺喜。
热 闹了三天,终于没人再登门了,严祈文赶紧让人将院门关了,让柳氏安心养胎。不如此不行,柳氏开始害喜了,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要抱着盂盆吐个稀哩哗啦 的,吃什么就吐什么,整个人都苍白柔弱了不少,将严祈文和阿竹都吓得够呛。偏偏太医和大夫都说这是正常现象,使得严祈文有火也无处发。
为此,老太君免了柳氏的请安,让她安心呆在五柳院养胎,何氏也每日过来探望,变着法子弄些干果腌酸梅等过来给她食用,看看能不能止吐。
“这一定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严祈文对着妻子平坦的肚子恶狠狠地道,然后捞来自己的胖女儿,摸摸她的小肉脸,叹道:“当初怀阿竹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平平安安到孩子呱呱坠地,果然咱们家阿竹生下来后,就是个乖巧又孝顺的孩子。”
阿竹拿脑袋去撞了下自己老爹的手,孝顺地道:“阿爹你放心吧,阿竹一定会孝顺你和娘亲的。弟弟以后不听话,我来教训他!”心里已经磨刀霍霍地决定,弟弟生出来后,要将他教导成为一名允文允武的绝世好男人。
至于会不会是妹妹——阿竹下意识地不去想,这多不吉利啊!
并非是阿竹重男轻女,而是这个时代制度问题,唯有男孩才是子嗣,才叫有后,她的父母有了儿子,才不会教人瞧不起,甚至她娘亲才能在亲戚妯娌面前挺起腰杆,她以后才有兄弟依靠……种种原因下来,阿竹自然也希望有个弟弟。不为自己,也为让母亲别再为这事而露出愁容。
一席话说得严祈文心里熨帖极了,果然是他的乖女儿。
因为柳氏害喜严重,使得阿竹放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一意地跟着她爹一起想法子减轻柳氏的害喜症状。
除了严祈文父女,同样忧心的还有柳城夫妻,为此,柳城还打算让妻子留下来照顾妹妹,不过被柳氏拒绝了。眼看天气冷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如何能将嫂子留下来?而且何氏中秋后出发进京到现在,估计也想念家中的孩子们,自然不能阻了人家母子团聚。
为此,柳城只得将起启的时间延后几天。当然,除了柳氏有孕外,还有靖安公府老太君七十五岁的寿辰就要到了,柳城也打算一并给老太君祝了寿后再回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