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被她蹭得心都软了,笑着应好,见那棋具精美非常,竟然是用温润的玉石所制,惊讶极了,听得是端王相赠,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夜晚,阿竹因为一天时间都绷紧了精神,累得倒头便睡,没有听父母壁角。也不知道夫妻俩夜话了什么,第二日起床时,柳氏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之态,神色如常地打理着父女俩的起居,没有任何异常。
阿竹扼腕,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她睡过头了,以后等孝期一过,她被移出父母的居室,想要这样听壁角的机会就没了。
用过早膳便去给太夫人请安,屋子里又坐满了人,连一直躲在书房里赏画逗鸟的严老太爷也来了,一屋子的人看起来和乐融融。
“竹丫头快给祖父说说你昨天进宫的事情。”严老太爷笑呵呵地拉着阿竹说道,“听西府的人来说出宫时你们还遇到端王的车驾,和祖父说说端王殿下叫你去干什么?说得好,祖父送你几副前朝大师的丹青如何?”
连他最爱的丹青笔墨都舍得拿出来,可见老太爷对昨日阿竹的行踪极感兴趣的。
“能干什么?”太夫人却悠悠地道:“估计端王是因为救过竹丫头一命,恰巧遇着了,便叫她过去询问下她的身子情况罢了。她小人家的,没在端王面前出了错就是极好了,还能如何?”
严祈华和严祈文敛首坐在下方,并不插话。
阿竹瞧得分明,也听出太夫人那话的推脱之意,略一想便知道端王昨日虽有惊人之举,但这事除了端王府和严家,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太夫人的意思并不欲将它传 扬出去,便用话截了严老太爷的话。想来西府那边也只是知道她被端王叫走,其他事并不得知,严家知情的恐怕便只有严祈文夫妻、严祈华和太夫人了。
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了底,当下便将昨日进宫的事情说了一遍。严老太爷再追问端王的事,阿竹也只是道:“端王殿下问了阿竹最近在学什么,知道阿竹学棋,便送了套棋具。”
严老太爷却十分高兴,连连摸着阿竹的脑袋,正要夸赞阿竹两句时,又被太夫人岔了过去,只听得太夫人道:“好了,竹丫头还小,你莫要乱说误了她。”
严老太爷虽然行事不靠谱,但还是敬重太夫人的,闻言讪讪的,嘟嚷了两句便离开了。
太夫人也露出疲惫之色,其余人识趣地跟着离开了。
今日又要去和巩嬷嬷学习礼仪,离开春晖堂,柳氏亲自送阿竹去静华斋,谁知老夫人也牵着严青兰的手一块去,大夫人高氏和四夫人陈氏不好离开,也跟着将严青梅和严青菊一起送去青华斋。
到了静华斋前,严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摸了下阿竹的脑袋,“咱们竹丫头真是个有造化的孩子。”
严青兰有些憋屈地看着阿竹,心里十分不快活,发现自从这位堂妹回来后,她在家里的地位一再地下降,众人的目光已经不再放在她身上了,让她心里产生一种危机感。严青兰年纪小并不懂得隐藏,愤恨的视线看着阿竹,倒是教柳氏看在了眼里。
柳氏谦逊地道:“母亲说笑了,阿竹年纪还小,若非年前回京时遭了罪,也不会……”说着,眼睛便红了,哽咽地道:“我倒希望阿竹像她几个姐妹一般,平平安安地。看兰丫头如此活泼,就觉得还是母亲会调教人。”
严老夫人噎了一下,看柳氏弱柳扶风的优美姿态,心里止不住地腻歪。柳氏生得清丽貌美,有扶风弱柳之姿,十分符合时下的审美观,纤柔的腰肢一点也看不出已 经生过一个孩子的妇人,反而像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深得严祈文敬重喜爱。常言道娶妻娶贤,娶进这么个貌美的狐媚子,时时把持着丈夫,实在是家门不幸。
严老夫人这一辈子最厌恶的便是严老太爷的原配夫人张氏,连带的也厌恶张氏留下来的两个儿子。严祈华兄弟已经长大了,并不是内宅妇人可以左右的,便想要可 劲儿地折腾起两个儿媳妇来。可惜高氏出身百年豪族的高家,有太夫人护着,而柳氏虽然家势不显,但也是个有几分精明的,只能拿她们没辙,幸好柳氏还有“无 子”这项可以拿捏。
严老夫人正要再说几句时,高氏对旁边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送姑娘们进去。母亲,巩嬷嬷稍会来了,您可是要与巩嬷嬷说两句?”神态恭敬而谦逊地请示道。
严老夫人又是一噎,她自诩出身伯府,身份高贵,瞧不起那些作奴才的教习嬷嬷,对巩嬷嬷也只有面子情,根本不屑理会。见着巩嬷嬷就要过来了,只得对柳氏道:“你随我来。”
阿竹和几个姐妹被送进了静华斋,没办法看母亲和老夫人打擂台有些遗憾。不过柳氏面上谦恭温婉,却是个精明的,倒不用担心她被老夫人欺负。
☆、第16章
接下来的日子,阿竹每隔几天便被惠妃接进宫去陪福宜公主玩耍。
严祈文和柳氏两人提心吊胆,生怕惠妃将阿竹留下做福宜公主的玩伴,直到进入夏天时,惠妃都未提这件事情,方让他们松了口气。
很快,府里迎来了皇后的懿旨,钦点西府的十五姑娘——严梓鹊为福宜公主的伴读。
严梓鹊便是阿竹第一次去西府时陪在二老夫人身边那个说“陪曾祖母吃很多饭”的小姑娘,是严家梓字辈的姑娘,比阿竹小一辈,年龄却比她大一岁,性子沉稳持重,又不失灵敏。
对惠妃娘娘会挑中严梓鹊,东西两府都有些奇怪,盖因先前惠妃透露的意思是想要阿竹进宫的。后来严祈华使人去打听了,方知道这其中有周王的原因。
周王在昭阳宫养过一段日子,侍奉惠妃至孝,待福宜公主也极是上心,对惠妃说若是要给福宜挑个伴读,须得比福宜大一些才好照顾福宜。有周王提醒,惠妃也知道阿竹比福宜公主还要小一个月,而且长得比福宜也还矮小,看起来反而像是福宜在照顾她了,便熄了这心思。
严祈文忍不住和柳氏说道:“我就不信先前惠妃会不知阿竹的年龄,且阿竹几次入宫,该问的她都问过了,周王的劝说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柳氏极欣喜惠妃改变了主意,让她改变主意的原因是什么倒是不想追究了,只道:“鹊丫头我瞧过,是个沉稳持重的孩子,若是有她进宫陪伴福宜,于她将来说亲时也是极好的。至于咱们阿竹,妾身只愿她嫁个如相公一般的夫婿,这辈子妾身也满足了。”
一席话说得严祈文眉飞色舞,握着她的手道:“你且放心,咱们阿竹不必嫁与那种煌赫的世家勋贵,只需要嫁个与她举案齐眉的夫婿便可,我也会仔细地为她挑一挑的。”
“如此甚好。”
……好什么好啊?她才六岁啊!!
听壁角的阿竹在心里吐槽着,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听父母壁角,睡觉去。
嗯,阿竹觉得,周王会出面劝说惠妃这事有点儿古怪,那周王看着不像是个会插手别人事的人,莫不是陆禹也插了一脚?那时陆禹问她可愿意进宫时,她觉得他应该不是无聊问的吧?所以阿竹对这个结果挺淡定的。
严祈文夫妻和阿竹都很高兴,但在一些人眼里,阿竹却是个被西府姑娘挤下去的可怜虫,严青兰并不放过这个机会,好好地嘲笑了阿竹一把。
阿竹捧着棋谱,看着眉飞色舞的小姑娘,对于她专注找茬一百年的坚韧心态十分佩服。她佩服的方式便是狠狠地将这位小堂姐欺负得泪奔而去。
严青梅无奈地看着阿竹,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又将她气哭了,小心老夫人生气。”
严青菊也紧张地点头,有心劝说阿竹不要和严青兰一般见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什么。
阿竹一把搂住严青梅的手臂,挨着她嗅了嗅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梅香,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怕她呢!她要来,我便和老夫人讲道理,阿爹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咱们都要做讲道理的人!”
严青菊再次狠狠地点着她的脑袋瓜子,一副阿竹说得对。
严青梅忍不住也笑了,碰了碰阿竹的额头,对她的强词夺理无可奈何之余,又暗暗好笑。家里的四个女孩,就数阿竹最为精怪,小小年纪的,人看着又软又萌,偏偏有时候能将人气哭,歪理一大堆。
可能老夫人也觉得严青兰不占理,所以直到下课都没见她派人过来。
晚上严青梅回去和大夫人高氏说这事,高氏唇角逸出抹淡淡的笑容,说道:“以后你兰妹妹和竹妹妹再起争执,你不必理会。”
严青梅疑惑道:“这样子好么?她们都是靖安公府的姑娘,若是让人知道她们姐妹们不和……”
“哪个敢乱嚼舌根,便不用在这个家里呆了。”高氏轻描淡写地道,然后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你和竹丫头可是最亲的姐妹,你们要好好相处,三房那边要怎么作随她们,不必理会。”语气间有些不屑。
严青梅若有所思,她和阿竹是最亲的姐妹,和青兰、青菊便是隔了一层么?母亲说父亲和二叔是同母兄弟,是最亲的。三叔四叔他们一个有祖母护着,一个有祖父护着,以前父亲那儿还有曾祖父,现在曾祖父去逝,太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
半晌,严青梅抬头对母亲说道:“娘,我明白了。”
高氏摸摸女儿的脑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