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二叔瞪了二婶好几眼,而且今天家里那么多好吃的,二婶都不敢多夹,换平时早被她抢光啦!”
旁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二妞赶紧止了话头,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她爹宋有根道:“你这丫头从哪知道这么多。”
“你女儿你还不知道么。”张氏回到床边,边脱外衣边道,“你这几个孩子,加起来的心眼估计都没她一个人多,也不知道怎么长的,鬼精鬼精。”
“可惜是个丫头。”宋有根重重叹气。
张氏掀开被子躺进去,低声道:“二妞倒没说错,她二婶今日看样子就不敢回屋,二叔看着脾气比你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就算他脾气比我好,他媳妇也该教训了,你看她今天做的是什么事,三弟妹不就跟娃玩会儿,她非得指桑骂槐吗,是不是哪天我跟她闹不愉快,她也不让我看侄子?”
“她是性子急,估计当时也没怎么想。”张氏说到底不像丈夫和公婆他们,因着苏老爹对送老爹的救命之恩,对苏婉天然带了几分宽容,于她的过错也很轻易就原谅,说到底她丈夫宋有根,公爹如何,于她并无太大影响,也就没必要对苏婉感恩戴德,她虽然不赞同宋二嫂的行为,却也觉得可以理解她的担心,这位三弟妹可是娇贵人家出来的,天生高人一等,对他们的鄙夷和轻视根本无需掩饰,她回门后的第二天,二妞看她裙子好看,好奇的伸手想摸一摸,还没碰到就被她一把推到地上,也是二妞脾气好,自己起来拍拍灰就出去玩,家里也没几人知道这事,但她十分嫌弃不让孩子们靠近,谁看不出来?那会儿心情好抱了三娃,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心情不好又把娃推到地上?
“性子急也不是这么个急法,都是一家人,还不让接近孩子,是几个意思?”宋有根刚想瞪眼,才想起这是大晚上瞪了也没人看到,于是咳了一声,又道,“也是爹娘宽容,你又是个不爱计较的,吃了亏也不吭声由她去,才没发现二弟妹竟是这么个性子,三弟妹刚进门她就跟人闹,这回把三弟妹闹回娘家难道她就没错?三弟妹都道歉了,她也不知反省。”
张氏心想多亏了自己这不爱招人也不计较的性子,不然二弟妹吵完就得轮到她了,不过这种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她顺着丈夫的话道:“也是,今儿她要是顺势认个错,三弟妹说不得就彻底放下了,娘都说她还是小孩脾气,不爱记仇。”
被宋有根两口子惦记的宋有福屋子,今夜果然不太平,李氏自知理亏,被丈夫锤了几下也不敢高声吵闹,只是红着眼啜泣,别看她平时威风,那是宋有福不跟她计较,刚过门的那几年生不出儿子,她也被丈夫教训过,后来生了乖巧漂亮、很得公婆喜欢的三娃,她才渐渐硬气起来,但是余威仍在,所以才会吃饭的时候一看到丈夫的眼神,她就怕成了那样。
家里屋子不够,宋小妹只得跟宋奶奶挤一起,索性她一个未定亲的女孩,也没多大关系。回到屋子,宋奶奶从床边拿起针线篮子,给家里几个壮年男丁纳鞋底,要说这干活,衣服破点都不碍事,鞋子不趁脚还真不行,现又是农忙时节,下地干活最是费鞋不过,她年纪大了,晚上反正睡不着,又仗着大半辈子的针线功夫,于是练就了如今这番不用看手上都能飞线走针的本领,家里几个男人不仅不缺鞋穿,还能靠它赚几个钱,所以她现在只要一有空就抱着针线篮子。
纳了几下,宋奶奶忽然转头:“你坐着不动干啥,还不去睡?明早还要起来放牛做饭。”
“是啊,我三哥明儿一早就得赶路,我得早点起来给他们做饭。”宋小妹这才想起来,于是窸窸窣窣的脱起了外衣,一边脱还一边小声道,“奶,你说三嫂这次是真的改了还是……”
话还没说完,被宋奶奶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是你三嫂,怎么能这么想人。”
“可她到我们家后做的,可一点都没嫂子样。”宋小妹撇了撇嘴,“我娘说她是小孩脾气,依我看小孩脾气才更怕呢,今天说好的,明天又变另一幅样!”
“变就变吧,本性在这还能变到哪儿去?好好哄着就是了。这次你二嫂的教训你可记住了,以后别跟你三嫂置气,她在家是老大,我们多让着点。仨儿说了,家和万事兴。”
“好好好,我以后见了她就绕道走。”宋小妹不满,“你们都偏心!”
宋奶奶摇头笑了笑:“这孩子脾气有孩子脾气的好,总要长大的不是?等她当了娘生了娃,就知道体谅我们的不容易了。”想到这个宋奶奶一脸的笑意在夜色中都挡不住,“仨儿长得顶好,他媳妇也秀气,到时定能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
宋小妹也不由得露出了期待的神情:“那敢情好,到时我哥要念书,我给他带孩子!”
苏婉不知道各屋的热闹,她现在有个很严肃的烦恼——睡不着。她是做演员的,有时候碰上个作风强硬的导演,拍戏期间经常要熬到凌晨几点才睡,渐渐的她就成了资深夜猫党,没工作的时候为了皮肤着想,会逼自己十点就上床,但看看书看看剧,也得到近十二点才真正睡下,而现在估摸着八点都不到的样子,这么早躺床上,又没任何娱乐方式,时间还真有些难熬,唯一庆幸的是她那个便宜丈夫是真·学霸。
宋子恒是各种意义上的天才,天资过人不说,也从来不浪费他那份天分,刻苦、好学,对自己要求苛刻,就如现在,忙完所有事天都黑了,其他人都准备睡觉,他却端了灯要去书房看书,据说明早天没亮就得起床赶去书院,因为这坑爹的古代交通。苏婉从他们谈话中知道宋子恒的书院也在县里,就算比从原主娘家到宋家更近一点,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苏婉估算他可能四五点不到就得起来赶路,就忍不住为他点了根蜡,真苦逼。
不过宋子恒的勤奋刻苦,却给苏婉提供了莫大的方便。对苏婉来说,宋子恒甚至送家人都是陌生人,当然也包括苏老爹和苏太太,今天才第一次见,宋子恒连挂名丈夫都算不上,按照苏婉的性子,跟第一天见面的男人来一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她是绝对是颜控,之所以在圈里圈外名声不错、是大家公认的为数不多的洁身自好艺人之一,是因为她从没遇到宋子恒这样的极品男人。
苏婉对男朋友的要求很高,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的娱乐圈混迹多年,也未曾遇到过能让她认可的男人,谁知道一朝穿越,符合她对异性所有要求的男人竟然就成了名义上的丈夫,也不知道是赚了还是赔了。但是苏婉不敢在宋子恒面前放松分毫,她不是色令智昏的人,美色当前她的理智也不打半分折扣,在见宋子恒之前她通过分析得知这人的性格,经过这一天的观察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宋子恒虽然年轻,看着风光霁月,绝对不可小觑。
她初来乍到,只是堪堪摸清了原主的性格,也知道原主对宋子恒痴迷不已,至于他们夫妻私下如何相处,还不得而知,兼之今天她与原主的不同之处就有太多,暂时还能用“知错而改”来解释,多了却容易令人起疑,当务之急是躲过宋子恒的视线,只要成功熬过了这一晚,等宋子恒离开,宋家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会怀疑她,而等宋子恒下次休假回来,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更摸清了原主的底细,就是宋子恒怀疑,也拿不出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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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 苏婉在满腹心绪中,不知不觉的睡去了,可能是心情沉重,她睡得并不熟,微弱的烛光都能将她惊醒。苏婉缓缓睁开迷离的双眼,理智没有跟着清醒过来,眼底写满了迷茫和不在状态,宋子恒此时正立在床边,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苏婉迷迷糊糊的朝他道:“你不睡啊?”
苏婉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并没有注意到宋子恒愣了一秒的细节,听到对方表示马上就睡,并且及时吹灭了灯,屋里又回到黑暗和平静的状态,苏婉心满意足的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去了,临睡前还在想不知道剧组从哪里挖来这么个美人,灯下低头而笑的样子简直了,这哥们是要火的节奏啊。享过眼福的苏婉心中不免雀跃,也没注意床上多了个不熟悉的男人。
一夜无梦,苏婉再次睁眼,很意外发现竟然不是躺在自家刚购置的新房内,屋里又破又陈旧,摆设都没几件,床板也硬邦邦的,枕头更是硬的令人头皮发麻——竟然直接就拿石头当枕头!
这一觉睡得苏婉浑身酸痛,她很不优雅的被子里伸了个懒腰,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了,也顾不上嫌弃宋家的环境,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内已经看不到宋子恒的踪影,而用一块深色麻布挡住的窗外,依然看得到阳光,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这里没钟表,苏婉对时间没概念,见太阳都出来了,还以为已经很晚,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按着昨晚睡前的样子铺了床,这才打开门走出了屋。
宋家房子其实挺大的,不然也住不下家里这么多人,房间够多,还能专门给宋子恒收拾一间书房出来,这个时代不像后世寸土寸金,盖了房子,有条件的还能在屋前圈出大块地来,周围种上篱笆或者切了墙,院子里还能种点菜栽点果树养养鸡鸭什么的,宋家房子大,院子也跟着大了,宋母是个细致的人,一面放鸡鸭,一面种菜,一面栽树,打理得井井有条,宋小妹喜欢种花,找小姐妹拿了几包种子,这个季节正好一盆盆堆在墙角的蕙兰花开得热烈,而墙壁上也爬满了藤,只等到了夏季痛快绽放。宋子恒疼几个侄子侄女,专门给设计了秋千图纸,宋有根宋有福兄弟俩也是巧手的,照着图纸在院子里搭了两架特别精巧的秋千,一架在玉兰树下,一架在葡萄藤下,这两架外观与质量并重的秋千,不但是宋家几个孩子们的最爱,也是全村孩子们最想玩的玩具。
苏婉昨日进来时满怀心事,无暇打量,这会儿阳光仿佛让整个院子裹上了一层金光,一切便美得似一幅画,苏婉站在房门口看了许久。
宋家人都出去了,大人干活,孩子们呼朋唤友在田野里撒野,宋小妹脚边放了两大桶衣服,这是全家人的,农忙时节她娘和两个嫂子都得下地,她就负责在家洗衣做饭看孩子们,以及顾好家里养的鸡鸭和猪。宋小妹把衣服拧干水又甩平,摊在竹竿上,一回头就看到苏婉站在门口发愣,便道:“三嫂,你醒啦?”
“嗯,你在晾衣服啊?我来帮你。”
宋小妹赶紧拦住她:“我忙得过来,三嫂你去洗漱吃饭吧,早饭放那里怕要凉了。”
苏婉看宋小妹一边说一边飞快的干着手上的活,是真心不想要她帮忙的样子,便收了手:“也行,我吃了饭再来帮你。”
宋小妹头也不回的点头,想了想又道:“三嫂是要用盐漱口的吧?盐罐子我早上用了,随手搁在角落里,估计你找不到,我去给你拿。”
苏婉确实不清楚,也不逞强,大大方方跟宋小妹道了谢,便自去井里打水,若说穿到这个贫瘠而落后的年代、代替原主这个极品而骄纵的女人而活,有什么是值得苏婉满意的,大概就只有这具身体姿色不错了。原主五官底子好,皮肤弹性有光泽,不过是因为她年轻,而苏婉希望的,是十年二十年后,都能保持这个状态,所以保养就很重要了,刚从打上来的纯天然的井水,冰凉沁人,用这个好好洗脸,比她用再贵的洗面奶、贴再好的面膜都管用。
宋小妹做什么都麻利,苏婉刚打水上来,她已经将盐罐子以及苏婉的牙刷杯子拿过来了,苏婉正好回神,对上她的双眼,苏婉伸手接过,扬眉笑道:“谢了。”
宋小妹却仿佛视线被烫伤了一般,迅速收起,本来想说厨房有她早上打好的水,不用特意再打的,也不说了,只低声道:“我该做的,三嫂不必客气。”宋小妹觉得她三嫂今天看起来特别不一样,虽然穿的比以前要朴素,可刚刚冲她笑的时候,就好像眼睛里有宝石一样,用她三哥说过的一个词来形容,就叫耀眼。
宋小妹继续晒衣服,心里头也琢磨,她还记得三嫂来家第二天起来洗漱,因为找不到工具和盐,在厨房里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娘找给她的,后来娘又嘱咐她,每天都帮三嫂准备这些,还是头一次听她道谢,果然是变了,忍不住又回身看了眼她今天的穿着打扮,宋小妹想起之前听二嫂和大嫂抱怨三嫂铺张浪费,在家是娇小姐,可出嫁从夫,没见着她那样的,其实她心中也颇为赞同这话,这新三嫂举止做派暂且不提,进门当日穿的嫁衣,听说就是绸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穿绸的人,点了油灯看衣服上像是淌着光,村里人到今日还在议论,更别提手腕、脖子上戴的金项圈了,之后不穿嫁衣了,但每日一套襦裙换着穿,面料不是稠的就是夹稠,花纹华丽样式新潮,还有经常换着带的金银玉器首饰,村里人都悄悄议论他们家如今迎了座金山回来,以后一家人都吃穿不愁了。但是宋小草知道说这些她爹娘定不乐意听,也不太敢在他们跟前带出点这个意思来,省得被娘教训她忘恩负义。
不敢说归不敢说,不见得她看得惯,所以今天乍一看苏婉身上简单的裙子,连那些晃人眼的首饰都不戴了,只是简单挽了个髻用根碧绿的玉簪固定着,也不像以前那样涂脂抹粉,面上清清爽爽,别提多好看了,宋小妹心里边一阵欢喜,欢喜完了又有些羡慕,就算三嫂回娘家一趟变得节俭朴素了,可她穿的依然是新衣,这种纯细棉的襦裙,在他们家也只有三哥有一件,还是前头县考时,她奶当了只银耳环扯了布回来做的,她奶听说读书人要风流要气质,都穿细棉青衫,也不能委屈了她三哥,她三哥也宝贝那件衣服,除了考试和跟夫子赴一些聚会穿,等闲也不舍得碰。
苏婉不知道宋小妹复杂的心情,她拍完脸,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厨房,灶台上有一个碗用小碗扣了起来,苏婉猜那是菜,先打开锅才发现留的早饭有点多,她一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苏婉回头高声问院里的宋小妹:“小妹,你还没吃早饭吗?”
宋小妹回道:“我吃过了,那是给你和二哥留的。”
苏婉这才反应过来:“是二哥送宋……子恒去书院的?他还没回来?”
“没这么快,二哥还得拉人回来,他们听说二哥要送三哥进城,老早就过来跟着坐车去了,他们进城要置办东西,估计要耽搁不少时间。”宋小妹说完,又补充道,“对了,菜全是给你的,我二哥喝粥不用菜。”
事实上宋家乃至整个宋家村喝粥都不会特意做菜,顶多装点儿自家做的咸菜萝卜干什么的,毕竟这个时代,能吃饱就谢天谢地了,况且他们又不是多殷实的人家,供宋子恒念书就已经够呛了,奈何娶了苏婉这个千金小姐进门,原主别的不说,小姐的做派倒学了个十成,刚进门就嫌弃宋家吃的猪食,一点味儿都没有,早饭粥里看不到几粒米也就算了,连菜都不给吃!无奈何,只能给她单独做菜,还得是早上弄的新鲜菜,怕她天天吃几个蔬菜又发火,宋小妹偶尔早晨放牛时会采一些野菜,用水焯了,放点盐和几滴麻油拌一拌,宋小妹每天眼看着那小罐麻油在减少,别提多心疼,可就这样,她三嫂也就是“勉强入口”。
现在换了这个苏婉过来,倒不会嫌弃,野菜多香啊,绝对的纯天然无污染,健康又营养,麻油也是最正宗的芝麻榨的,不掺一点假,吃一口满嘴香,这才是人间美味,苏婉想起常去的一家私菜馆,他家的招牌野菜必须是熟客预定才吃得上,价格还贵死人,她每去必点,那时还挺喜欢,但现在一对比,就分分钟觉得自己当时吃的只能算野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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