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冬至、立至到几个丫头并奶娘和婆子们箱笼查看个遍并无不妥。轮到娇玉时,她气嘟嘟拿出钥匙开箱,摔到众人面前,知言见了都微讶,几块绸缎料子,一包金银,数件金首饰并玉镯子比知言素日用度差不到那去,不过没一样府里的东西。
冬至归置好箱笼,亲自锁上将钥匙交到娇玉手中陪笑说:“娇玉妹妹,你大人有大量,都是姐姐的不是,我也有不得已之处,为大家好才想出笨法子。”
娇玉横眉立目硬声说道:“别拿我跟你们这号人比,若不是我爷爷和爹爹发话,我才不想进来遭这份罪,撵出去倒好,回到庄子上比这里清静得多。”
知言冷声道:“就怕你爷爷没这么大的本事,把你从这府里接出去。你现在还是我房里的人,跪到院子里去。”
娇玉气呼呼摔帘出去,两个婆子跟在身后紧盯着。
最后轮到银花,她手抖抖嗦嗦打开箱子,立冬一一细翻,虽也有几样不寻常的首饰,但没有蜜蜡海棠。大雪从银花褥子底下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包裹着的三层绸布赫然是枝海棠,交到立冬手里。
银花一见大惊失色,语无伦次:“不是,不是奴婢,明明我把它送到……”想起什么用手捂住嘴。
立冬追问:“送到哪里?姑娘的海棠花首饰可是一对,说,你把另一只送到何处?”
银花眼泪扑扑落下,轻颤着嘴皮跪下哭诉:“月前大早上除扫时,我在老太太院里海棠树底下捡得这件物什,并不晓得有多金贵。去寻表姐求她掌个眼,因她不在,碰到菊香姐姐。菊香姐姐说也是平常的首饰,她倒是喜欢这个花样,给了奴婢两枝包金的钗子换了去。”
听闻牵扯到二房,早有婆子上前先抽银花两个大嘴巴子:“胡沁,定是自己藏到什么地方,不要乱攀扯。”
银花捂着嘴哭道:“奴婢不敢撒谎,真的亲手交到菊香姐姐手里,因她一口咬定是件丫头们戴的寻常首饰,奴婢怕是老太太屋里几位姐姐的东西故没敢声张。九姑娘,你就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知言见不似做假,示意婆子堵了她嘴,先关到房里好生看管,再等着鱼儿上钩。此时正是早间上课时辰,知言没去学堂又院门大开,动静闹得满府皆知,院中跪着一个丫头,房里绑着一个丫头,院外的婆子丫头们相互使着眼色。
不出所料,最先来的人是银花的姨母李妈妈,进院门陪笑:“我来给九姑娘请安。”
大寒和燕子立在屋外回绝:“姑娘不见客,妈妈请回。”
李妈妈好歹知道分寸,姑娘的屋子不能硬闯,又是陪笑,又是塞荷包,无奈这两人都是认死理的主,不为所动。李妈妈提出想见银花一面:“也不知这孩子犯了何事冲撞到九姑娘,我见了好说道几句,让她改过。”
燕子操着西北口音,大声说:“银花趁人不注意偷偷到姑娘房里拿首饰,妈妈怎么让她改过?”
李妈妈苦着脸,见求不动众人,叹气出了院子去寻人。李妈妈没请动秦旭的奶娘倒是请来他身边常来知言院中的婆子,这婆子一进门直奔知言正屋。大寒和燕子经立冬提点过,略微拦阻放她进屋。
知言舒一口气,你说演半天戏,正主不上钩多没劲。此时她正倚在单卷头浮雕贵妃榻上看书,抬眼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眼睛透着精明见了知言笑称:“哎哟,九姑娘,今日可是见着你的面,姑娘这生得俊俏,老婆子真是眼馋。”
知言不起身,质问:“你乃何人,不经通禀跑到我房里来。”
那婆子脸上笑容不变:“姑娘,老奴是二爷身边的人,一直在外院,姑娘不认得并不见怪。”
知言指着房门斥责:“出去”
婆子脸上强撑笑容:“姑娘,你听我说,是二爷使老奴来,听说银花犯错事,让姑娘看在他的面上饶过这一回。”
知言转转眼珠,轻声问:“真的是二哥这么说?”
婆子见知言面上神情缓下来,坐在榻边:“那能有假,老奴不敢打马虎眼,给姑娘透个底,银花的舅母是二爷的奶娘,这丫头的爹又是和二管事的干儿子。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姑娘稍抬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和二管事即秦和是秦嬷嬷的长子,外院的二管事,干儿子没有一百,也有数十个,真当成宝了。
知言犹豫一下开口说道:“好说,立冬,使人请二哥来,若是请不到,请大伯母来也成。我倒想问问何人手这么长伸到我房里,若是大伯母发话我也不说什么,二哥说了也不成,他就这般当兄长欺负庶妹,祖父和老祖宗还在。”边说落泪,你妹,手帕上辣椒抹太多,眼睛好痛。
婆子慌神,站起身求饶:“姑娘,您听我说,今儿来是老奴一个人的事,不关二爷和大太太,求你发发慈悲莫惊动他两位。”
立冬一早出去传话,婆子扑到门口,被燕子叉腰拦住,进屋容易出门难,婆子跪在地上冲着知言磕头,声泪泣下。
知言不是不动心,只是秦旭为保奶娘全身而退,一早扔出这么个替罪羊,自打她第一次进知言院子就被划到黑名单上。要怪,就怪身为棋子不由己。
知言也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尚不能得偿所愿,何况一个奴婢。她闭眼等大太太前来,思索着另外一个讯息,家中几个婶娘唯二太太手头最宽裕。若说知恬和知仪身边的丫头没见识还说得过去,二房六姐知静屋里什么稀罕物没有,单她送知言那套象牙雕,论成色做工满京城寻不出第二套来。初时预料到会扯出香草,倒也无妨,菊香在知静身边服侍十年有余,会犯下此等错?!
真没想到会节外生枝!
☆、第52章 海棠案
大太太司马氏听了立冬的回禀,带着人风风火火进知言小院,一眼瞧见院中跪着个小丫头,经过她身边顿住脚步冷哼一声。娇玉跪了半天意识到不大对头,心中本就忐忑不安,听见声音抬头见是位中年贵妇一脸威严,张惶地低头不敢再看。
大太太进屋望见跪在当地婆子,一个狠厉的眼风扫过去,婆子身子抖得像筛糠说不出话。大太太止住知言起身,坐到她身边,轻声开解:“姑娘且莫哭,都是伯母和你哥哥大意,没管教好奴才让他们欺到姑娘头上,莫怕,有大伯母给做主。”
知言红着眼圈点头。大伯母,戏快点演完,我要笑场了有么有。
大太太冲着地上跪着的人,慢慢说道:“二爷宽厚,你们这些奴才反而嚣张,真打量着我没这口气管不到,来人,先把她带回去再处治。”进来两个婆子拖了地上的人出去。大太太又笑着陪知言说了几句话,临走时带走娇玉和银花。
知言舒气靠在软垫上,大戏要开幕,轮到秦枫带秦昭几人登场。银花的事瞒不往,还是先到方太君身边报个备,知静定不知道她身边的大丫头背地里弄出这么下做的事。不管了,知言不能讨得人人欢心,依着自己本心行事。唤来丫头给自己梳洗换装,顶着仍然红肿的眼睛到方太君屋子。
双福看见知言的模样轻抿着嘴笑,方太君也是乐不可支,笑说:“真哭成这般样子,过来让我瞧。”
知言轻抱怨:“燕子实心眼,手帕上辣子抹多了,孙女眼睛这会子还难受,恐明日都见不了人。”
方太君让双福拿凉水浸过的帕子给知言捂眼睛,语重心长地说:“实心的奴才比心思活动的要强上百倍。”
知言闭眼点头,手摸索着轻扯方太君的衣袖,老人会意,冲双福使眼色,双福挥手屋内其他人都下去。方太君这才问:“说吧,什么事?”
知言说出知静房里菊香的事,方太君动怒:“你们还小,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贴身服侍的人当中有这么个奴才丢了东西是小事不值什么,怕捅出娄子连累你们姐妹的清白,才真正叫祸事。”并吩咐双福去传二太太和知静过来,双福刚应下正欲出屋,廊下红花回禀二太太和六小姐来了。
知言拉开眼睛上的湿帕,看方太君一眼,老人不动声色再拿过一块帕子捂到她眼睛上,命传进来。
二太太手里捧着个匣子带着知静进屋就跪下,声音哽咽道:“都是儿媳素日无能,竟没瞧出静儿身边有这么一个祸害,今日领她过来领罪,儿媳任凭老太太处罚。”
方太君命双福扶起母女二人,接过匣子瞥一眼,放到榻几上,语气平缓地说:“一个丫头,那用着你这么惊慌,吓着六丫头了不是。”
方太君说完察觉到二太太神情不自在,只做不知,唤过知静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慰:“虽说是个丫头,可总与你一道长大,幸好,发现的及时,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有的人你把心掏出来她不回事,咱也没法子。吃一堑长一智,只记着莫在同一遭事栽两回跟头,我方才还同你妹妹说起,丫头们心思太活不是个好事。”
知静泪如雨下,轻轻点头,方太君耐心劝解她半晌,末了柔声说:“你带着妹妹先回房,我同你母亲再说会话。”知静拭泪带着知言出了屋子。
菊香跪在当院垂头辨不清神情,听见掀帘声响抬头看向知静,眼神透着愧疚和让人瞧不明白的坚定。知静定睛细看菊香一眼,扭头快步出院子。
知言紧跟在身后,走过拱桥出声唤六姐,知静回头满是无助和痛心的神情,知言从来没见她这般模样,讷讷地解释:“六姐,我也不知道会牵扯到姐姐房里。”
知静摇头说:“不怪妹妹,幸好有这档事发现得早,亏我掏心置肺把她当成亲姐妹,妹妹是不知道,她……”泪珠滚落成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