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澜想了想:“这砚是好砚,就是有些生,需养一阵子才好使,翎儿既用不着,我就先替你养着,等养好了再给你。”
青翎:“那我可等着捡便宜了。”忽瞧见旁边的粗陶罐,拿下来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粗陶烧制,做工粗劣不说,上头连彩绘的花纹都没有,平常老百姓家里使唤还成,出现在陆家,尤其还是陆敬澜的屋里,着实有些奇怪。
陆敬澜低头瞧着她:“怎么不记得了?这个陶罐可是小翎儿给我的呢。“
青翎愣了愣:”我给的?“想了想忽然想起在胡家捉蝌蚪的事儿,貌似是用这么个陶罐子装的,自己当时只是觉得病歪歪的陆敬澜有些可怜,才给他找乐子,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个陶罐子带了回来,还摆在自己屋里,这份心思……
青翎忍不住抬头,正对上陆敬澜的目光,他的目光温柔和悦,却莫名让青翎有些心慌,错开目光,把陶罐子放了回去,含糊道:“原来敬澜哥哥还留着呢。”
两人正说着,外头长福进来道:“夫人叫人递了话过来,说外头的戏要唱了,让少爷跟二姑娘出去看戏呢。”
陆敬澜点点头:“知道了,这就去。”
过去拿了青翎的斗篷给她穿上:“上回你不是说想听南曲吗,我家的戏班子正是南边儿的,只不过今儿是祖父过寿,唱的的戏都是应景儿祝寿的,没什么趣儿,你先去瞧个热闹吧,改日得机会再叫她们唱好听的戏。”
青翎见他也披了斗篷,不禁道:“敬澜哥哥也出去听戏?”
陆敬澜:“不是听戏是应酬,以往我身子不好也还罢了,如今好了,再避着便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今儿是我祖父的寿辰。”
青翎琢磨陆家老太爷之所以如此大操大办自己的生日,最主要的目的估摸还是为了陆敬澜,是想让这个一直因身体不好,避在内院的陆家三少爷,来个闪亮登场,让别人都知道陆家还有个出息的子孙。
还真是用心良苦,只不过把振兴家族的担子压在陆敬澜身上,这压力实在有点儿大,青翎忽觉陆敬澜其实挺可怜的,锦衣玉食又如何,这会儿就可以预见他未来的生活有多苦逼,挽救陆家这样即将没落的世族,除了能力之外还需要机会跟勇气,缺一不可,陆敬澜能做到吗,反正青翎觉得有些难。
两人穿戴好,往外走,刚走出院子,正撞上快步而来的大哥跟表哥,一见青翎就忙道:“可坏了,安乐王不知怎么跑来了,虽他嘴上说要找敬澜,可瞧那意思明明就是冲着翎儿来的,这位可是个混世魔王,给他黏上准没好儿,表姨夫正在前头支应着呢,可那位可不是讲理的,估摸表姨夫对付不了多长时候,这可怎么好,要是让他知道翎儿的身份就麻烦了。”
敬澜道:“不妨事,那天翎儿已经说是来串亲戚的,转天就回老家去了,他再胡闹,万岁爷跟皇后娘娘也断不会让他出京的,等过些日子,想必就忘了。”
青羿:“可今儿怎么支应过去?”
敬澜叫了个婆子过来:“伺候着姑娘去夫人哪儿,我去前头瞧瞧。”
青翎也不想跟那熊孩子有什么牵扯,巴不得有人顶着呢,便跟着婆子走了。
陆府的戏楼搭在水边儿上,离刚才待客的水榭不远,上下两层的木质结构,女眷们都在二楼两侧的隔间里,前头垂着轻纱幔帐,影绰绰的映出衣香鬓影,引得楼下一些轻浮男客,不时往两边瞧,却也瞧不清什么。
青翎觉着古人真是深谙暧昧真髓,即便大家族里重礼数规矩,男女席或用屏风或用纱帐相隔,可越是看不清楚,越叫人想看,尤其陆家这样的大家族里,纨绔浪荡的子弟众多,得了这个机会还能管得住自己的眼不成,便自己族里的姐妹不稀罕,却还有亲戚宾客家的女眷,或年轻媳妇儿或未出阁的小姐,都成了这些人的目标。等陆敬澜扶着老太爷一进来,才算收敛了。
青翎跟着表姨坐在一处,除了那个礼部侍郎的张夫人之外,还有两个看着十三四的小姐,青翎一进来,表姨就介绍了,是陆敬澜两个庶出的妹子,一个圆脸敦厚,一个长脸儿尖下巴,眉眼儿不像表姨,却也颇有姿色,想来她们的生母应该长得不差。
表姨虽嫁进了陆家,可这又是后娘,又是嫡母,日子说顺遂都没人信,怪不得明明跟娘一般年纪,瞧着却比娘大上几岁似的,总不自觉透出几分疲惫来。
所以说,女人这一辈子过的好不好,真跟嫁的高低没干系,像娘那样嫁给了爹,爹虽没有陆家老爷这样的出身,门第,本事,却一心爱着娘亲,护着她们这些子女,从来没想过要纳个什么小妾回来,连念头都没有过,谁敢说娘过的不幸福。
反观表姨,虽嫁的高门大户,要当后娘不说,还要忍受丈夫纳妾,还不是一个两个,自己偷听翟婆婆跟娘的闲话儿,说表姨夫有三房小妾,房里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便表姨再大度,心里也舒坦不来,如今说是陆家的夫人,其实跟管家差不多,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了。
陆家两位小姐,颇有些傲色,虽嘴上没说什么,瞧那眼色也知道,没把自己看在眼里,青翎如今已经习惯了,长寿不过陆敬澜跟前的小厮就那德行,更何况这两位,虽是庶出好歹也是陆家的千金小姐。青翎可还记得,舅母当初巴不得想跟陆家攀亲家呢,估摸就是打的这俩庶出小姐的主意。
倒是礼部侍郎张夫人,为人颇有涵养,冲青翎笑了笑,正要说话儿,就听底下一阵喧闹,接着就是那熊孩子的声儿:“陆敬澜,陆敬澜,你出来……”随着话音儿穿着紫袍金冠的熊孩子跑了进来。
后头跟着一连串人,当头正是表姨夫陆家的大老爷,只要是在京里当官的儿,一说起这位安乐王就脑仁疼,万岁爷的老来子,皇后娘娘宠着溺着,跟其他几位皇子都不一样,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陆老爷哪成想这位混世魔王会来啊,却也不敢得罪,只能让进来,不想,这位张口就说要找敬澜。
陆老爷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敬澜哪儿得罪这位了,这位发起性子来,朝廷大员都敢揍,要是跟敬澜动手,敬澜的身子哪禁得住,便推说犬子这几日正病着,不好出来见客,谁知安乐王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直接道:“什么病了,前几天我瞧见他,还好好的呢,我自己进去找。”直接跑了进去。
他一进来,众人急忙行礼,熊孩子不耐烦的挥挥手:“我又不是来找你们的,一边儿去,陆敬澜。你告诉我那天解开鲁班球的小子在哪儿呢,我去找她玩。”
陆老爷跟老太爷都愣了一下,看向陆敬澜,心说什么小子?
陆敬澜却不慌不忙的道:“原来王爷来是找他的,他是我家的远亲,转过天就家去了,早不再京里了。”
熊孩子不满意的道:“那你告诉我,他家在哪儿,我叫人把她接来不就好了。”
陆敬澜没想他如此难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若不告诉他,这魔王发起性子来,势必要把祖父的寿宴搅的鸡犬不宁,若告诉他,翎儿的身份可就暴露了。翎儿毕竟是女子,而且陆敬澜下意识不想翎儿跟安乐王有什么牵扯。
正为难呢,严先生开口道:“安乐王要找到莫不是青翧?”
熊孩子看向他:“谁是青翧?”
青羿只得站出来:“青翧是我家的兄弟。”
熊孩子盯着青羿看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这么瞧,长得是有些像,你快说你家在哪儿?我叫侍卫去接他来京里陪我玩儿,瞧,我又找了这个,可不是六块的鲁班锁哦,这是八根的,我花了几天时间才拆开,我要跟他比比,看我们谁快。”
青羿有些傻眼,这位还真胡来,为了这么个玩意,就这么折腾,自己要是说了,这位真能把青翧弄到京城来,还不把爹娘吓个好歹的啊,更何况,根本就不是青翧好不好,不禁求救的看向严先生,谁让先生把青翧说出来的。
严先生咳嗽了一声:“小王爷,在下也曾当过他几天先生,颇了解她的性子,青翧离不开他爹娘,小王爷把她接过来,只怕不妥。”
熊孩子:“那还不容易,连他爹娘一块儿接过来不就得了,就住在我的王府里,以后他天天陪我玩。”
青翎真想下去踹他,这熊孩子真是异想天开,为了让自己陪他玩,就想连自己一家子都接来,还有比他更任性的吗。
严先生也没话儿了,跟个任性的孩子讲理,根本讲不通吗。
陆敬澜道:“小王爷可还记得那天青翧的话?”
熊孩子:“记得啊,他说来京里串亲戚的,不就是你们家吗,不然,我怎会跑你家来找他。”
陆敬澜:“那小王爷可还记得,青翧说他家是做什么的吗?”
熊孩子想了想:“好像说是种地的,不像啊,他这么聪明,没道理他爹是个笨蛋。”
青羿差点儿忍不住捶这小子,他爹怎么笨蛋了,他爹是是世上最好的爹好不好,却知道自己要是动了手,不止胡家,只怕舅舅家连陆家都得完蛋,这小子可是安乐王。
陆敬澜点点头:“圣上自继位以来便极重农桑,一再下旨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就是想解天下众生的饥馁之苦,若小王爷为了一己之私,把青翧一家接来,岂不有违圣意。”
陆老爷吓了一跳急忙喝道:“敬澜胡说什么呢,圣意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妄论的。”
陆敬澜微微躬身:“敬澜莽撞了。”
青翎也有些紧张的,熊孩子要是能讲理,哪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陆敬澜这些话可是真正的大道理,这熊孩子能听得进去才有鬼,弄不好一使性子,把陆家的寿堂砸了都可能。
不想,青翎这次却猜错了,熊孩子没发怒,只是看了陆敬澜一会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家既是种地的,若是我把他们一家都接来,地谁种啊,父皇常跟我说,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荒唐行事,而且,这个鲁班锁也太简单了些,我都能解开,他那么聪明,肯定难不倒,我得去找几个更难的才行,等我都解开之后,再去找她比试,看看到底谁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