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晏海清的根在偏僻的小山村里,那里路途艰险,至今都还没有被历史的现代化车轮碾于足下,因此很是落后。
比如重男轻女。
当年晏柔柔的父母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孩儿,却怎么也不能如愿得到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因此在镇上的福利院休息的时候,随便抢了一个男孩儿,抢回了那个小山村。
他们悉心照料这个男孩儿,把最好的东西捧出来,家里所有的女孩儿分得的爱还不及这个男孩儿的百分之一。这个男孩就是晏明。
日月谓之明,家里全部的光宗耀祖的愿望都压在这个男孩身上了,即使他根本不是那家的骨血。
他们也不避讳在晏明面前谈论这个——给你吃给你穿,把你当亲儿子对待,你就要懂得感恩,怎么会想到要跑呢?
所以他们至今也不理解晏明上大学之后为什么就再也没有了联系,同样的,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和“儿子”搅和到一块儿去,这不是大逆不道的么?
已经上了大学的晏明侥幸逃脱了那个家庭,却没想到把已有身孕的晏柔柔丢在了那个狼虎之地。
说到这里的时候,晏明的表情才稍微动容了些,看起来倒像个真实的人了。他感叹道:“我不知道你妈妈当年经过了多少苦难,我甚至以为她都已经死了。能怀着身孕把你从那里带出来,柔柔受苦了。”
晏海清听了这个故事,心里很是触动。她本来以为这个便宜爹始乱终弃,才害得晏柔柔心怀那么多恨意,现在看来也不全是晏明的原因,大概来自外公外婆的更多。
可饶是如此,晏柔柔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得回去,接受冷暴力之后才要饭似地讨回一点点应急财物。
想到这里晏海清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阻止自己在第一次见面的“爸爸”面前露怯,指责道:“为什么现在才想到来找我们?为什么你的人一出现就刺激妈妈?就算你说的故事是真的,我也不相信你的感情。”她以近乎冷酷的表情说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企图?”
晏海清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把从妈妈那里得到的伤害全部推错给爸爸,现在突然与对方和解,心里必然是过不去的。
晏明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才找到你们母女俩,想把你们接到身边,补偿你们。至于柔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我的名字他就……”
他悲恸的表情不似作伪,晏海清站了起来,道:“我一听到你的名字也快要发疯,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出现我和妈妈面前了。”
晏明一把抓住了晏海清的手臂,把名片塞到了她手里,道:“你扔了也好,留着也好,但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应该可以提供很多帮助。”
晏海清扯过自己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看了一眼名片,上头“晏明”和“房地产”的字眼尤为显眼,最下面列着一排数字,应该是电话号码。晏海清厌恶地把它撕碎了,扔在垃圾桶里。
那串数字却徘徊在脑海,挥之不去。
杨子溪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晏海清疲惫地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多言。
见状杨子溪只好把话都吞到了肚子里——反正看到晏海清撕掉名片就够了。
她转移了话题,故作轻松道:“你作业写完了没有?可不可以借给我抄?”
紧急关头,原谅她找不出更好的话题了。有一个是一个,先应急了再说。
晏海清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还没做……”
杨子溪忙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把作业借给我们抄都是好心了,不要把这当作责任,也不要为这种事情道歉。”
虽然抄作业的时候毫不手软,说起大道理来有特别正义凛然。
晏海清忍不住笑了,说:“我就那么随意‘不好意思’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杨子溪余光瞥到晏明带着人离开了咖啡店,才放下心来,道:“我也就随意‘当真’一下。反正作业不急,你什么时候做完都可以,我也不一定非要赶着你的抄——你不写都可以。”
很快杨子溪就发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再次在学校见到晏海清的时候,同桌这个大学霸竟然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写。
晏海清不以为然,手里还在赶着别的班上的作文——据说十块钱代写一次,不过时间要求比较紧。
杨子溪劝她写,她满不在乎丢回来一句话:“没事,我就这一次不写。”手里还在笔耕不辍。
杨子溪却不知道为什么,联想起上一世晏海清高考的结果来,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试探性地问:“你确定不会为了这个,耽误自己的学习吗?”
第34章 谈话
晏海清摇了摇头,笃定道:“不会的。”
晏明的出现让晏海清心中警铃大作。她对晏明没有好感,心中又时常回想起那个号码。为了不被对方诱惑,只能让自己不缺钱。无欲则不败。况且晏柔柔也是真的要住院了。
她接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兼职:晚上在家里绣十字绣,白天在学校里帮人代写作业。陆陆续续进账倒也不少,可自己的作业就没时间写了。
于是杨子溪旁观晏海清从“提前完成作业”到“按时完成作业”到“推迟完成作业”,中间将将不过半个月。
人堕落起来真的太容易了。
杨子溪一颗老妈子心蠢蠢欲动,每天上课都看到晏海清沉溺于不成气候的“兼职”,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这样没有远见,日后考大学怎么办?你以为成绩是平白无故得到的吗?”每次杨子溪都想这样说,可是看着晏海清那个沉默的样子,又说不出口了。
晏海清很缺钱,特别缺,杨子溪是知道的。晏柔柔住院要钱,晏海清读书要钱。要是不专注于赚钱,晏柔柔的病情只会愈发严重,到时候晏海清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存在都是问题。
这一经济需求不可能仅仅靠自己的接济解决,救急不救穷,晏海清只能自谋生路。
杨子溪清楚地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只能一面忧愁地看着晏海清“堕落”,一面默默期待对方其实是学神,就算不努力学习也能保持名列前茅。
可是天道酬勤,晏海清纵然脑子活泛聪敏机智,成绩也是每况愈下。
这些小小的懈怠在平常日积月累,看不出来。杨子溪只是能够感觉到晏海清越来越跟不上课后作业,有时候甚至要问自己抄。
而在高中第一场正式考试——期中考到面前,一切都无处可逃。
成绩下来的时候,就连常易都震惊了,她拿着卷子看了好一会儿名字及分数,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眼花之后问晏海清:“晏海清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晏海清把试卷收进了桌子里,道:“没什么。”
她一脸疲惫,黑眼圈很严重,似乎就没有睡好觉过。
常易张了张嘴,道:“我以为你跟杨子溪换了试卷,可是字又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