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宁帝应允,举步走向内室。
严静思在原地看着他稍显萧索的背影,暗自叹息:高处不胜寒啊!
随驾的嫔妃们就侯在外间,皇后娘娘重掌宫权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前一刻还在等着看笑话的嫔妃们战战兢兢跪在配院的正厅里屏息准备聆听皇后训诫。而严静思却丝毫与她们周旋的打算也没有,直接开门见山道:
“不瞒你们说,自打堕马后,本宫就落下了个毛病,一丝吵闹也受不得。所以,往后的规矩依然如旧,除却年节,日常的请安照免。闲来无事,你们可以彼此多加走动,只两点,约束好你们手下的人,也约束好你们的嘴。”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上明谕,宁妃协理后宫,贵妃落水一案,就全权交由你来彻查,如有需要,大理寺、宗人府可协办。”严静思看向宁妃,“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办,无需恁多顾忌,只要查明真相即可。期间有何进展,也不必通报本宫知晓,直接禀报皇上便是。”
“诺。”宁妃镇定自处,接下重任,稳声道:“臣妾定竭尽所能,不负皇上、娘娘信任。”
“如此甚好,你们且先退下吧。”
众人礼毕起身,有序地退出了厅堂。
终于恢复清净了。
严静思揉了揉额角,不得不承认,和后宫的女人们打交道的确是她的短板,应付起来比看一天的账本还要累人。
“娘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被挽月这么一提醒,严静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得快冒烟了。
茶汤温热,严静思接过来咕咚咕咚连干了两杯,爽快地长舒了口气。
正此时,康保从外庄赶回来复命。
“福公公已经先奴才一步到客院传了话,说是让老太爷和老侯夫人们尽管放心,此事定不会累及娘娘您。此外,庄内各处都已下了封口令,背后妄议者以大不敬罪论处。”福海如实禀报道。
果然,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宁帝似乎对今日之事早有预见。这样一来,有意避免自己与徐贵妃过多接触,并话里有话地加以提醒……诸如此类行为也就可以解释了。
那么,宁帝能提前预知今日之事,只有两种可能:一,这件事根本就是宁帝一手主导;二,宁帝早知有人要下手,却没有出手制止,或者没来得及制止。
宁帝对徐贵妃用情至深,在京城泰安街上抓十个人问,十一个人都知道好吧,与其怀疑宁帝,严静思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梦游或者鬼附身,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交代康保偷偷做的。
至于第二种可能,那里面的说头可就深了。宁帝明知有人要对徐贵妃不利,却还没有及时阻止,最大的可能,就是......不利来自于徐贵妃本人!
所以,在何掌院宣布孩子没有救的那一刻,宁帝的表情里有浓郁的悲伤,有隐约可察的失望,但是唯独没有震惊和雷霆怒气。
越想,严静思越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
自从宁帝从床上摔下来受伤后,对徐贵妃,乃至徐家的态度就有些微妙,很有可能是在受伤前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宁帝上辈子被徐贵妃和徐家给阴了,这辈子摔了一下,重生了,从此决定洗心革面,抛弃忠犬属性,重归浪子生涯!
呃......
你自己是穿来的,就看谁反常谁就也是同类吗?
严静思要被自己的脑洞打败了,及时将发散到异次元的脑回路揪了回来。
爱谁谁,爱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硬道理!
有了宁帝的授意,大理寺和宗人府很快派了专人介入,协助宁妃彻查徐贵妃落水一案。
严静思始终保持独立于此案之外,只有宁帝在场的时候去探望了徐贵妃一次。美人“骤然”失子,情绪难免敏感而脆弱。面对徐贵妃眼底若隐若现的敌意,严静思很大度地视而不见。
皇嗣有损,消息很快传回京城,徐家和严家定然会立即派人过来。严静思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外祖一家和母亲弟弟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近距离共处,索性彻底当了回甩手掌柜,禀明宁帝后,带着母亲弟弟和郭家老少“避走”法岩寺。齐大儒自然也在同行之列。
坊间盛传,皇上不喜严后,冷淡待之。故而,严后在民间素有“弃后”之名。
果然啊,谣言不可轻信。
齐大儒挑开车帘,极目远眺朝霞中的苍山碧水,酝酿了许久的念头最终成型。
这次出行虽实为“避走”,但却打着皇后出行的明帜,故而刚到法岩寺的地界,住持空海大师就已经率领寺中僧众在山门外迎接。
严静思远远瞧着一片光头,瞬间有些密集恐惧症发作。与此同时,随着距离不断缩短,在看到为首的几个形影单薄的老和尚时,心底油然而生一阵愧疚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不喜欢麻烦,偏偏给人家添麻烦、扰乱清修,罪过啊罪过。
严静思先一步在山门外下车,走上前与空海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合掌问礼,自请打扰之过。
空海大师白须白髯,眉骨突出,一双慧眼清明如镜,带着勘破凡尘的了然。严静思迎上他的目光,竟无端生出一种被他看透来路的错觉。
临道别前,空海大师竟出乎众人意料主动要为严静思解上一签。
尽管严静思素来只信自己,即便经历了如此玄幻之事后依然如此,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神明保有敬畏之心。
大殿佛像前,严静思郑重磕了头,跪持签筒,心中默默祷告了一番,将手里的签筒摇了几摇,一枚竹签清脆落地。严静思拾起落签,复又磕了个头,方才起身,将落签双手递与空海大师。
“皇后娘娘乃大福之人,凡事顺势而动、顺心而为,定能心想事成,泽披苍生。”
大殿内暂时被清场,偌大的空间内,只有空海及几位了字辈的大师,以及严静思一行人。
空海大师音量不大,却中气十足,在场的人无不听得清楚明了。
这帽子就戴得有些高了吧......
可又不能说“大师过誉了”,人家这是解签,空海大师德高望重,你这么一客气,说得好像人家打诳语了似的。
无奈之下,严静思只得苦笑着背下了这口大锅。
果然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告别空海几位大师离开大殿,严静思如壳在负,郭氏却美滋滋得几乎合不拢嘴。再一看郭家老少,得,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都咧着嘴整齐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