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响,曹严华不知道进来干什么,一眼瞥到她,哼了一声,说:“我小师父又在显摆自己韧带好了。”
木代笑出声来,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拂在手背上,痒痒的。
是的,现在就很好。
曹严华鼓起勇气,战略迂回,先给青山拨了电话。
青山在县城的工厂打工,接电话时,声音恹恹的,似乎也不大记得被附身时发生的事。
说:“亚凤跑了。我就知道,没这样的好事的,那么一个好看的大姑娘,哪能看上我啊,上赶着要和我结婚,结完就跑了,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找了吗?”
“找了几次,找不着。有人说,跟外国人跑啦,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外国人?说的不会是猎豹的手下吧,曹严华岔开话题:“我爸妈还好吧?”
青山说:“大墩儿表哥,你不知道村里拉线了吧?才拉的,有电话了,你打回去呗。”
按照青山给的号,一键键点下数字,最后拨号的时候,手心都汗湿了。
通了,那头传来带着浓浓鼻音的土话:“啷个撒?”
“我,大墩儿……”
木代他们忍着笑,旁观了曹严华脸色转白、转青、险些转黑。
——“是上过房敲锣,那都多少年的事了,翻不过去了是吗?”
——“不是打电话朝你要钱的,我有钱,自己有饭吃!”
——“谁死在外头了?我好的很。拔巴你咋这么记仇呢?”
——“金花嫁不出去,怪我咯?她都出去打工那么多年了,人自己有想法,都多少年了你还抬不起头,至于吗?”
……
然后就没然后了。
揿了电话,曹严华瞪看着他的所有人,忽然来了气,跳脚大叫:“不打了,就当我死外头了,不打了!”
气咻咻去洗手间,甩门,砰一声响,隔壁房大概都听得到。
看来,不是所有的浪子回头,都能圆满收场的。
一万三想了好久,该给谁打呢。
没亲人,五珠村荒了,打电话给那些自己坑过的人,未免太矫情了。
末了,他去到门外,蹲在走廊里,拨了张叔的电话。
张叔说:“呦,这谁啊,这不江老板吗?还知道打电话,太感动了,你等会啊,我吃块肉压压惊。”
半大老头子了,说话还这么损,都常年上天涯学来的。
也不知道说什么,随便问了几句,店里生意好吗,进货价贵吗?有些卖家报价特低,十有八九是假的,别急着进,旅游景区,人杂,进店消费的,有客人,也有冒充客人下手切钱包的,一定要带上眼,多注意。
张叔觉得不对劲:“你唠叨这些干嘛?转性了?”
一万三说:“没什么,叔,要是我……不回去了,我那些东西,你就扔了,下次,招个比我靠谱的人……”
张叔说:“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呢,不回来是怎么回事?小兔崽子,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
一万三心里有点难受,吸了吸鼻子,说:“没什么,就是这么一说。”
以张叔常年混迹天涯的机警和脑洞大开的程度,是断不会相信他这托词的:“一万三,你该不会是……得绝症了吧?”
“是早些年在外头落下的病根儿吗?我就说,你那小身板,平时也不注意,拼命往死里霍霍,人家曹胖胖比你壮,还每天起来跑圈压腿,你呢,锻炼过没?”
一万三没吭声。
“你倒是吭气儿啊,怎么个情况?医生怎么说啊?一万三,兔崽子,在听我说话没?我跟你说啊,有事要讲出来,大家伙有商有量地想办法。”
“是不是医药费贵啊,没事,我身上还有点钱,我跟老板娘说说,当初一万三千块,她都帮你还了,为你这条小命,再补贴多点,也有可能的啊。”
一万三忽然哭出来,咬着牙,不出声,抬起袖子,擦掉眼泪。
张叔还在那头一个劲追问,一万三清清嗓子,说:“不是,叔,屁事都没有,我就考验一下你对我的感情……”
于是,这曾经一度温情脉脉的电话以张叔的破口大骂和一句“你要敢回来,我敲断你的腿”告终。
虽然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一万三的心情,却出奇的不错。
回到房间,看到炎红砂拿酒店的小梳子在给曹解放顺毛,曹解放一脸的陶醉,像极了解放前压迫劳苦大众的地主老财。
一万三一屁股坐到炎红砂边上:“二火,打过电话了吗,给谁打的?”
“没人打。”
“你家里人呢?”
炎红砂小声说:“没家里人了,都死了。”
“就没别的亲戚了?”
“那种十年八年都不联系一回的,我干嘛打过去,我有那功夫,不如给解放顺毛。”
她倒是挺想得开的,一万三忽然有点佩服她,红砂身上,有一股近乎粗犷的侠气,说“我干”时,说的最干脆,喝酒时,也喝的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