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离开,才走了两步,霍子红在后头叫他。
罗韧回头。
霍子红说:“罗韧,你都不慌的吗?”
霍子红在脑子里搜罗着认识罗韧以来对他的种种印象,他发过怒,也曾言辞激烈,但说实在的,出了那么多事事,还真的没见罗韧慌过。
你都不慌的吗?
罗韧回答:“慌有用吗?”
木代恍恍惚惚挂了电话,信步就往一个方向走,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好像是跟着人在走的,随便拣一个,跟一个,跟丢了就再捡一个,机械地跟着,至少是在动的。
艾滋病,字眼听到过很多回,但她并不关注,只知道是世纪绝症,好像会通过滥交、血液和母婴传播。
好不容易想从头来过,鼓足勇气燃起希望那么难,浇灭却很容易。
眼泪慢慢流下来,她迎着风去擦,想着:不要生病好不好?
又觉得,这种事是不能控制的,仇怨尚可化解,但这种冰冷无情侵入身体的东西,怎么打都打不过的。
她大口大口吁气,提醒自己冷静。
只是一个老太婆的话而已,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也许应该先去医院查一下,说不定自己并没有被传染呢?
如果真的传染了……
奇怪,这一次,心情反而回落了。
如果真的传染了,这一生可能很快就要画了句点了,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可怕,雯雯八年前就去了,她已经多得了好多年啊。
她双手慢慢插进兜里,想着从前看过的墓园,千篇一律形状的墓碑,上头打个名字,加个生卒年。
如果要写生平小传呢?
幼时被母亲遗弃,少年时过失,密友亡故,精神状态失衡。习武八年,爱过一个人。
风吹过来,扬起她的头发,遮住了眼。
真他妈真是过了一个特别单薄的人生,没有成就,也没做过什么贡献,来这世上一遭是干什么呢。
她恶狠狠踢飞脚边的土坷垃。
土坷垃半空就解体了,土屑乱飞,前头走着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走的更快了。
干嘛?怕她抢劫?
木代回头看,灯光亮处已经被抛在后头了,不知道跟的这是第几个,是谁,居然走到郊区来了。
远处黑漆漆的,有错落的小房子,右手边就是田埂了,风吹着夜晚的稻禾,禾身上下起伏,发出沙沙的声音。
真是很有恐怖和犯罪片的氛围。
木代停下脚步,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拂到耳后,前头的那个人越走越快,再走一段,忽然转向下了田埂,急急在稻禾丛中穿行。
这是干嘛?约会?
木代朝那个方向看,有什么东西突兀立着,像是腾空的马。
稻禾地里,有腾空的马?木代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她想了想,从这边的田头下去,向着那个方向过去。
走近了,发现真的是。
下头是个圆的大水泥台子,上头是个马形的雕塑,脑袋的形状有点奇怪,刚刚的那个人,正打着手电,跪在水泥台子下,抖抖索索写着什么,听到动静,尖叫一声,手电慌慌打过来:“谁?谁!”
灯光刺着眼睛,木代伸手去遮。
听到那人“咦”了一声,说:“你不是那个……服务员吗?”
木代垂下手,走近了看他。
想起来了,是昨儿那个胖胖的男生,被平头男掴着脑袋骂“是不是个男人”的那个。
他长吁一口气:“哎玛,你跟着我干嘛,吓的我。”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明显舒坦,黑灯瞎火的,多了个脸熟的人,就像多了个同道。
他重新跪下身子,晃匀手上的涂改液,又往石台上写着什么。
木代凑过去看,这才发现石台简直像画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无数涂鸦留书,胖男生正在一小块很勉强的空档地方写字。
——到此一游,张通。
原来他叫张通。
终究是来证明自己胆儿大,是个男人了。
木代说:“你可以白天抽个空来写的啊。”
张通鼻子里嗤一声:“你以为他们都傻的?在桥头那儿,他们看着我走的,待会我回去了,会让人来检查的。”
木代叹了口气,她觉得同郑梨一样,她跟他们,大概是有代沟的,理解不了这种。
写完了,张通歪着脸,耳朵贴到石台上去听。
他挺庆幸有木代在的,要真只自己一个人,指不定吓成什么样了。
木代奇怪:“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