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十年了,回汉宫吧,”陈蟜忽然道,“娇娇,回去吧,陛下,陛下他不好了。”
“喵呜~嗷~”一声凄厉的猫叫从陈阿娇怀中传来。雪球四肢乱舞,挣扎着想要跳出来。陈阿娇慌忙松开手:“雪球,雪球,我不是故意的。”
“喵~”雪球的仿佛在哭诉着自己的委屈,用粉嫩的小舌头舔着自己的爪子,眼睛泪汪汪的。
陈阿娇却没心情在哄它,只是看着陈蟜:“兄长,你刚刚说?”
“二十一日前废太后王氏薨逝,十日前,陛下在朝堂上突然晕倒,吐血不止,据董封董内侍密言,自废太后薨逝之时,陛下已然开始吐血了。陛下整整昏迷了三日,药石罔顾,太医令言陛下患的是心病,这些年劳累太过……娇娇,你当年走时扔下的那一纸定国论,陛下已一一做到。那定国论里头的东西……哪里是是一蹴而就的?可陛下偏偏……十年朝政未曾有过大的动荡,那是陛下压住了。可如今,陛下如此,还能压得住吗?”陈蟜款款而言,“娇娇,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若是闹小性子,十年了!再大的血海深仇也可以化解了吧?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坚持的?你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爱陛下。”
陈阿娇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最终只能垂下头来:她最怕的,不能说啊,上辈子的事情谁会信?说了不被人当做是疯子,也会被认为是在无理取闹吧。
“我始终不相信他是会为了我变成那样的,”陈阿娇面色苍白,强忍着问,“兄长,你说实话,其实他根本没事,只是在骗我对吧,就连你也在帮他骗我……”
‘啪’
陈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虽诧异却不后悔:“娇娇!你到底要无视别人的真心倒什么时候?你说汉宫不自由,可你出宫后却只呆在这夜郎国,这难道又是自由了?你说刘彻此人薄情,可如今呢?我看你才是那个最薄情的!我为了他骗你?你说这话到底是在轻贱我还是在轻贱你自己?!”
“我以前以为全家只有我最懂你,可如今我发现我错了,我也不懂你。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十年了,你折磨了他十年!一个雄心勃勃的帝王如今成了什么样?你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他却已然同五十岁的老叟没什么两样了。娇娇,你能告诉我他到底是哪儿对不起你吗?”陈蟜捂了自己的脸,十分痛苦,“为什么我只觉得是我错了?我不该帮你,陛下没有任何子嗣,又打压宗室,强行推行你的定国策。若他……这天下只怕真要大乱了。”
“我没想到我陈蟜这一辈子竟还能成为这个天下的罪人。我该死啊。”
‘是啊,他欠我什么呢?骗我的爱情?如今却仿佛是我骗了他……捧卫子夫打压我?可他这一世早就将卫子夫赐给了平阳侯的伯父……巫蛊之事?并未发生,且在王娡与我之间,他还是维护了我……囚禁于长门殿,这一世,阿母同阿父好好的,没养过男宠,当然也没有献上长门宫殿之事……’陈阿娇站在那里想着,只觉得通身的寒冷。
明明,一切都变了。譬如她的阿父和阿母,明明她都能接受所有人的全新未来。可为什么她却不相信刘彻会同上一世不一样呢?为什么她明明手握强国系统,明明看上去已然比前世强大了那么多,却仍是害怕。仍是想要逃避呢?
泪水落下,溅在脚尖上。
她听到自己说:“好,兄长,我随你回汉宫。”
回去,就当,就当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就当,就当是为了彻底同曾经告别。就当,就当是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哪怕他已然恨她入骨。
做下的,总是要还的。
正如她曾在系统提供的书中读到的那一句禅理一样:种因得果。
没有人知道堂邑侯府的二公子到底是为何要来这个小国,更没有人知道,回去的路上,为何又多出了两个少年和一只雪猫。
一路之上,已说不清到底跑死了多少匹马,风餐露宿都不足以说明这些辛苦。终于到了长安城,这一行竟只是在驿站换了新马,又匆匆往汉宫驰去。
“让开!堂邑侯府陈蟜求见!”一路直上,凡遇到人多之处,众人便齐齐大喊这一句。
终于在汉宫前,遇到了张汤等人。
“陈二公子,您终于来了,您说您或许能找到救陛下的人,那人呢?”到了这时候,平时少言的张汤也忍不住了。其实,在两日前收到飞鸽传说知道陈蟜一行换了新马补给快往长安而来之时,他就已然坐不住了。
“快让我们进宫,这便是了!”陈蟜一把拉起陈阿娇的手道。
张汤一愣,这个少年脸上戴着面纱,眼睛倒是仿佛在哪儿见过……
“看什么啊?”韩嫣疯了,“既然可以,就别浪费时间。快来人,送进去!”
“怎能随意让人出入汉宫?需得搜身--”张汤慌忙道。
“请搜身吧。”那‘少年’突然说。
张汤一愣,他听出了那不属于少年的声音,眉头皱起,他看着她:“你是女子?”
他心头隐约有了个猜想,可那想法太过恐怖,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这一愣神间,已然有人搜过了身,方行让陈阿娇和陈蟜走了进去。
未央宫,仿佛未曾变过。
可到了未央宫寝殿,陈阿娇却说不出的熟悉:“这里--”
“这里是陛下按娘娘的椒房殿寝殿布置的。”董封跪在榻前道,“陛下睡的这里,曾放过娘娘的冰棺。太医令说,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陛下可能被阴气浸体……”
到了这一刻,饶是还固执地觉得刘彻薄幸、无情、寡恩的陈阿娇都忍不住动容:若是做戏,要怎样的演技才能演到这个程度?
她上前,看向那刘彻。第一眼,她便捂住了嘴,泪如雨下。
他怎么会,怎么会那么瘦,她以为刘彻的头发白了是陈蟜夸大了。如今一看,哪里是夸大?
“陛下不是才三十三吗?头发怎么都白了那么多?”她听到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董封闻言声音更加哽咽:“自娘娘走后,陛下便不再拿自己的身子当事了,日日耗着,熬着,这些年,竟没有一日是能睡足两个时辰。不是在批阅奏折,便是在想念娘娘。二公子,您想法子救救陛下吧,先头还有参汤水吊着,而这两日,竟是连参汤都灌不下去了。”
“我救不了陛下,能救陛下的天底下或许只有她了。”陈蟜看向陈阿娇。
董封闻言毫不犹豫地朝她跪了下去:“这位小郎君,您救救陛下吧。他是好帝王,这些年百姓安居乐业哪个不是因为陛下。陛下万一……只怕要天下大乱啊。”
陈阿娇原想着回来,只是为了天下苍生。可如今,她却觉得,整个心都在泛痛。
骗不了自己,曾经的深爱,后来的愤恨,最后的远离,不过都是还爱着他。因为爱而生怖,因为怖而怕再次沉沦,所以才选择远离。
如今,他已然为自己变成了这样,怎不让她震惊?
在这一刻,她仿佛听到心里传来一声轻轻叹息:逃不了了,陈阿娇,你逃不了了。
她跪下了,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彘儿,若你能醒来,我便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不顾一切爱你一场,可好?”
这飞蛾,终究还是逃不了宿命,朝着前方的明亮狠狠地撞了上去--会温暖吗?还是会被焚烧?
她不知道,只是在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她早已无路可逃。
☆、第57章 无责任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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