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别驾虽忠心耿耿,却也是个正常人,且是个懂得自私的正常人。比起做主人的狗而言,他更想要好好的保护他的妻,他那失而复得的子……
“我意已决,”那宋濂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宋别驾,你那夫人如今都三十多了,外头年轻漂亮的何其多也。不说别的,我那长姐便是生的如花似玉。我如今用你一个夫人,日后还你个公主。岂不划算?”
宋别驾一时心如坠冰窟,只能勉强道:“主人说的是。”
可一转身出门,看到外头站着的那个捧着食几的妇人。他却忍不住热泪盈眶,只低声道:“夫人,主人叫你进去。”
“好,”宋夫人笑道,“你快回去用食,我亲手给你煲了你最爱喝的汤……”
“夫人……”他又道了一句,“夫人小心,他要带着你去商丘,夫人小心,必要时候,去向太子说明一切吧。”
宋夫人浑身一震,几乎端不稳食几,她明白了夫郎的好意,却仍撑着苍白的笑:“尽说浑话,我要是……濂儿该怎么办呢?快回去用食,我得进去了。”
宋别驾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强忍着看着陪了他那么多年的知心人推开了那紧闭着的房门,一步步走了进去,逐渐被黑暗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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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娇同刘彻商议过后,决定在小洲村暂歇一日,补给充足后,趁第二日正午烈阳之时,快速通过那峡谷,进入三门峡郡。
灵宝郡中,那宋濂同宋夫人正快马加鞭,带着精壮死士,往峡谷方向赶来。
而此时从灵宝郡通往三门峡必经的两条要道之上,各有三百名弓箭手潜伏在侧,静静等候着,想要为着大汉朝吹响一次丧鼓……
峡谷中,偶有几声鹰啼,便见雄鹰张开翅膀,扑簌簌往那云霄直直飞去……
马车已弃,四人皆一身劲装,骑马,各背一个大包裹在背后,入得谷来。
谷畔,两个大汉一人在谷内,一人在谷外,同时伏地侧耳倾听。那疲惫的大汉道一声:“是这里。”那养精蓄锐多时的大汉脸上溢满喜悦:“他们来了!”
然后各自起身,飞快向各自的主子回报。
于是,这两拨人同时开动!
浑然不知已然有两个诸侯国势力盯上了自己的陈阿娇一行仍在急急赶路。此峡谷长十六里,最窄之处,只能下马牵着马慢慢通过。就说是一线天也毫不夸张。可相较另一条几乎不能骑马的峡谷而言,这里的路况已然是十分的好了。
一行人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地放马而行,终于到了那不得不缓下速度的地带。
“郎君和夫人小心。”周博文说罢,率先跳下马来,往那窄仄的地段走了一小步,正要转身之时,忽闻利箭破空而来的尖锐呼啸之声。
“闪开!”颜青大喊一声,却一跃下马,护在刘彻马前,“快往后……”
已然来不及了,那箭如雨似得落下。刘彻和陈阿娇躲在马身之侧,幸好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包裹,也算是勉强当个遮挡。只是那遮挡的毕竟有限,他们如今便是那瓮中之鳖,进退两难。
可这样躲下去却不是什么好办法,这里根本就没有能躲藏的地方。周博文跃起身来唰地拔出佩剑,冲颜青高喊一声:“保护主人!”
他不能坐以待毙,且冲上去杀他一个是一个!
悬崖上的精壮军士已然都站出身来,一个个拉弓放箭,看上去好不嚣张!
颜青也拔出佩剑,努力将射来的箭全部挡回去。刘彻身上自然也是有的。两人一起护住陈阿娇,为她当着箭雨。
只是,人力终有尽时。一个疏忽,颜青忍不住痛呼一声,右臂已然中箭,而那冒死杀敌的周博文虽终于爬上了峡谷巨石,却因中箭过多倒了下去。而更要命的是,那伤口处留下来的血却是发黑。陈阿娇捡起地上的箭仔细一看,箭头之处隐隐却有蓝光:“箭头是淬了毒的!”
此言一出,刘彻双目几乎赤红起来。
那些射箭的军士已然弃箭挺枪一个个跑了下来。如今四周全是军士,一时之间,竟仿佛再无任何优势可言!
陈阿娇咬了舌尖,趁着剧痛提醒自己切莫心慌。天知道她这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如今心跳如鼓,汗水沁透衣裳,早已心乱的不成样子。
“站住!”她大喝一声,“你们都给我站住!”
那些军士被她喝的一愣,之后却又挺枪而来。枪头上也是蓝光隐隐,可想而知,依旧是淬了毒的。
“我们如今死在这里,不过是四条命罢了,”陈阿娇强作镇定冷笑了一声,“反正你们同你们全家老小都会给我们陪葬,却也不亏了。”
那些军士一愣。
眼瞅着有戏,陈阿娇终于真的镇定了些:“你们来杀我们,可知我们是谁?”
“太子妃不愧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忽有人笑道,“三言两语便说的这些汉子怔住,若是在让你多说一句,可会让他们反戈相击?”
陈阿娇极目看去,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不过那面具可不算精致,看上去不过就是顺手从街市买来的一般。她笑了:“将军,您真以为这面具能挡得住你的身份?”
那人一愣,继而笑道:“你是在诓我?”
陈阿娇摇了摇头,此时,她已能看到那重伤在地的周博文慢慢捂着伤口,慢慢朝那面具人靠了过去。她笑的更加温婉:“将军以为我在诓你?”
“不然呢?太子妃不妨说说我的名字。”那面具人双手抱胸,不紧不慢的笑道。
“名字我还真讲不出来,但是在灵宝郡中我可是见过你的。”陈阿娇仿佛胸有成竹,“将军是个豪爽之人,不妨与我做一个赌。”
“我从不和将死之人做赌。”那面具人笑了。
“这赌同我死不死没关系,”陈阿娇笑道,“我们就赌,我们死后,这峡谷中所有的军士及其九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就赌我们死后,天下必将大乱,就赌将军之名必会让万人记住,恩,遗臭万年!”
那面具人气势陡然一冷:“你好大的气魄!”
“是你好大的胆子!”陈阿娇冷冷喝斥,“为一己之私,要杀太子,却不想天下终究是我刘家的天下,如今景帝在世,国库丰盈,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太子为了了解民生,更好的造福百姓,不惜冒险白龙鱼服,甚至为了一桩冤案,怕误杀了好人,不惜暴露在了你们眼中。且摸着胸口问问自己,太子若死,又是一番皇子争位,诸侯竞相角逐。为一己之私,就要让百姓再受流离之苦,这天若有灵,你猜它会不会让你们先百姓一步受一受这无尽痛楚!这地若有心,你猜你百年之后,血脉还能否传承?今日,你们一个个背上的不是什么太子太子妃的冤命。背的是你们自己家人亲眷未来的痛楚!”
她语速急切字字清晰,直说的让一些军士心有戚戚,竟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面具人见此情景,再顾不得欣赏他们频死之前的挣扎。忙下令道:“给我杀了他们……啊!”
指在他喉间的,便是一支蓝浸浸的箭头。那持着箭头的人带着浑身鲜血紧紧抓住他:“谁敢动一下,我要了他的命!”
军士们更不敢动了。
刘彻扶着已然开始发晕的颜青坐在一旁,自己则努力的攀爬了上去,接替了强撑着的周博文。
“对于百姓而言,谁做皇帝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问他们,也问自己,“这无上的尊位,真的就那么幸福?天下太平,不起战乱不好吗?每逢朝代更替,便是一场浩劫。无论是谁胜,都是一场灾难。”
若可以,只愿这天下永不起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