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又叹息了一声: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阖宫的女人中,如今看来能得善终的也不过只有薄氏同唐氏这两个不争的罢了。
从皇后,成为美人,却多了两个幼子。这未尝不是薄氏的福气?
窦太后心头有了个念头:或许,该同刘启说一声,将刘乘和刘舜,记在薄氏名讳下,让他们成为真正的母子……
近日的王娡,似乎多了一个外号名为‘好人’。凡是她针对的人,最后都获得了不错的结果。此时,她又一不小心为薄氏引出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来。
刘彻的到来,让王娡和薄美人这场谈话难以继续下去。刘彻上前一步,先抱拳同窦太后问了安,又转向王娡问好,再转向一干妃嫔,一一问好罢,方笑道:“大母,我今日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先同大母求个情,望大母切莫生气。”
窦太后一愣,有些诧异:“求情?出了何事?”
“事情是这样的,”刘彻娓娓道来,“自从三姐被匈奴人残杀后,阿母便日夜消瘦,且有些精神不振。身为人子,每每思起此事,我便伤痛无比,只恨不得能以身代三姐去。”
窦太后一愣:“彘儿果然纯孝。”
话虽如此,她心头却打起了鼓:若是几年前她说不定就信了,可是养了刘彻几年,她深知这孩子其实是个鬼灵精,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别看王娡算是他亲母,可为人母该做的,却从没做过,端看她对三个公主和刘彻的态度,便能肯定其是个自私之人。
窦太后曾不止一次想过,若她是王娡,儿子被人抱去养了,定然时时刻刻寻机会去看,四时也定不会忘记给孩子送去什么……而王娡却为了不让她猜忌和生气,狠得下心,莫说四时之物,就连多看刘彻一眼,她都不敢。
也因如此,窦太后才加倍对刘彻好。
同窦太后不一样,王娡并不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在她眼中,刘彻永远都是那个会哭着喊‘阿母’,会全心依赖信任她的童子。如今听了刘彻的话,她便有些愣了,一时之间,竟异想天开,以为刘彻是想让她也能一起出宫去梁国。
“不敢,”刘彻躬身道,“彘儿只是愚孝罢了。”
“总之很是难得,”窦太后道,“皇后还说薄美人命好,老身看来,你才是最好命的一个。端瞧太子,便是孝顺极了。”
王娡忙道:“阿母谬赞,只彘儿该罚,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三姐是我心头肉,他岂不是了?若能够,我宁愿替姈儿去。”
此言一出,莫说别人,就连刘彻也忍不住心头冷笑:若真是阿母您的心头肉,您会为了邀宠把三姐送去和亲?
他原本还有些心软想要放过王娡,可听了王娡此番话后,却再无一丝心软。
“万般皆是命啊,”窦太后叹道,“皇后说的不错,手心手背都是肉。想必当年送三公主出塞,皇后也是心如刀割,如同挖肉。”
王娡还未说话,刘彻便立刻接上:“如今,我便将阿母另一块心头肉找了回来,希望她能代替三姐暂解阿母心头悲伤。”
窦太后一愣,略一思考,却是懂了:“唉,孝心实为可嘉。那块肉……哦,不,那个人是谁?”
王娡如置冰窟,只觉得一阵寒冷,是的,她也想到了:“彘儿,什么肉不肉的。咱们回椒房殿在细细说可否?”
“阿母,可是那位姐姐此时已在这里了啊。”刘彻笑道。
“哪位姐姐?”窦太后不给王娡开口的机会,立刻接上,“彘儿再说清楚些。”
“阿母入宫前,曾在宫外诞下一女,”刘彻笑道,“如今我将她找了回来。”
“彘儿,你可知,你这番动作,定会有人……有人因此辱你啊。”窦太后叹息一声,却有些为刘彻难过。
“大母,那个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血缘是断不了的,视若无睹也只是自欺欺人。”刘彻道,“且,我希望阿母能开心一些。”
“彘儿纯孝啊,”窦太后赞道,“罢了,若日后有人敢因此说你一句不是,老身拼了命也要为你撕辩一番。彘儿如此纯孝,岂能有人再污蔑?”
今日殿上,窦太后开口便是三次称赞刘彻纯孝,此言已一一被内侍记录在册。殿上众人不是傻子,都算是看明白了,这事可以用来攻击王娡,但却不能说刘彻半句不是。否则,便是同窦太后为敌。
“罢了,今日是皇后与那女子相聚之时,老身不好打扰,皇后,带着你的女儿回椒房殿去吧。”
“诺。”王娡又羞又气,偏还不能说什么,只得做出万分感恩的样子来,“女儿在何处?”
金俗穿着宫人的衣裳,走了过来:“阿……阿母。”
“谁给你传的这衣裳!竟是宫人样子!”王娡顿时有了出气口,立刻斥道,“岂有此理,竟这般侮辱……”
“阿母,给她这身衣裳的人是我,”刘彻回头道,“总不能让她着内侍之裳吧。”
王娡登时不能再说,只得道:“我一时太过激动,这样其实十分妥当。”
程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后姐姐看来是太过喜悦了,竟前言不搭后语,十分颠倒。哈哈,还是快回椒房殿庆祝吧,看着姐姐,我也才明白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哈哈哈,这位娘子,你是有福气了,如今亲母做了皇后,你怎么着也能做个翁主对吧?哈哈哈哈。”
程姬说的很是惬意,在这后宫中,除了薄美人,栗姬,便是她的身世最为高贵。如今却被个什么都不如她的王娡踩到了头上去,她心头不满已久。如今证实王娡不仅身世不如她,且还是个二嫁之妇,便真的忍不住了。
王娡闻言心头暗恨程姬不已,却什么都不能说,一把抓着金俗便仓惶离去了。
“你们也下去吧,太子留下,我有话对你说。”窦太后淡淡地吩咐道。
“诺。”众人齐声应道,尔后便慢慢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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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寂静,良久,窦太后方言:“明日你同娇娇便要启程,一路需多加小心。也要趁此多看看这大汉的天下,看看这些用尽一生供奉我们的子民。”
“诺,”刘彻道,“我会好好的去看看这大好的山河。”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高祖时,暴秦无道,至苍生于不顾,万民不得已反之,高祖斩蛇起义,经历七载,终成汉室天下。可天下却百废待兴,满目苍痍。那时天下总共不足十万户。经历几代帝王休养生息,总成如今二百万余户。彘儿啊,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你好好的看看,看看你的先祖们,看看你的父皇治下的这大汉山河。他们是你的,都是你的。你好好的看看,这是怎样的一副重担!”
窦太后说的越来越激动:“世人皆羡皇家富贵,却不知,要受得起这富贵,便要挑得起这重担。你端看你父皇,为帝以来,有过几次能顺心而行的时候?”
她越说,心头越是悲伤,忽然便想起了自己的幼子刘武,那时候的她究竟是在想什么非要让阿武尝一尝这万人之上的滋味?
“高处不胜寒,你父皇虽是皇帝,可身边竟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窦太后叹息,“彘儿,唉!”
刘彻看着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心头满是苦涩:他虽然不能体会为帝的心酸,却从她身上,看到了为母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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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吁~”一个急停,正在车内沉思的平阳长公主刘莹险些扑倒在车厢内。
“怎么了?”她忙问。
“长公主,路边有人打斗,刚刚闹到车道上来了。”那驭夫忙道。
“打斗?天子脚下竟有人这般行事!”平阳长公主一愣,“让人立刻去找长安尹来。”